這一晚的話說了好久,才迷糊了一小會兒,晨雞便引吭報曉了。秦虎、大午便又爬了起來,催著四方兄弟、侯明、陳亮加上小中、小發和小白一溜跑出了東城。
一路跑著,大午把三泰叫到身邊就是一番細細叮囑,昨晚大家一致決定讓三泰跟著秦虎走,這樣家裡才放心些。
可這話頭兒一開,大家一下子就炸了,小地兒這陣子一直在跟孫叔幫廚,樂得其所還沒啥,其他小幺、拐子加上侯明就不乾了,一定都要跟著走,就屬侯明鬨的凶。
被大午瞪眼就是一頓嗬斥“三泰跟去是幾個當家的商量了,小幺你要接下三泰的大堂經理,拐子還另有東西要學,猴子你個子沒長成,本事也沒學好,你跟著出去,是想拖虎子後退啊?黑子剛來,水根的腿還沒好,家裡一攤子跑東跑西的事兒都是你的,再敢鬨騰小心挨罰。”
侯明梗著脖子憋了一句“那拐子哥去學啥?”
三泰探頭過來逗著侯明“你個猴小子打拳練槍都魔怔了,睡覺時那支小步槍都摟在被窩裡不讓彆人碰,你還有心思學彆的?”
大午哈哈笑著給大家解釋道“拐子平時喜歡擺弄工具、鎖頭,學東西專一用心,識字多,錯字少,這兩月看得出,他也是用了功的。海叔正替他張羅,想著讓他去電話電報局裡去做學徒,將來咱家裡一定都要用的。侯明你要想著去,識字這關就得加勁兒了。”
早晚的訓練看來大午都抓的很緊,看著林地裡一絲不苟指揮著練拳的大午哥,秦虎心裡就像一股暖流淌過很是舒坦,練的還是自己離開奉天前教的那些戰場搏殺的技藝,四方兄弟和侯明已經練的熟悉了,大午主要是在教小黑和小中幾個,秦虎也抓緊給小黑說說已經教他練的形意拳。一直練的太陽東升,大家整理隊伍才跑向了奉天城。
此刻成大午和秦虎落在了隊伍後麵,一邊跑著大午便道出了些心裡話“虎子,本來俺是真想跟你出去闖闖……”
“舍不得燕子姐和倆寶貝丫頭吧?”
“唉!俺十五六那年在家裡惹了禍,原本就是想著跑到天津投軍的,可到了‘三不管’【天津的江湖賣藝場所】,看燕子他們賣藝的時候,就跟幾個混混兒乾了起來,俺一個人打不過他們人多,差點兒這條命就沒了!
多虧了燕子他爹,連說好話帶賠錢把俺給救下,天津待不下去了,就乾脆闖了關東,那時燕子12,三泰才9歲,俺就幫持著柳老爹在東三省闖蕩了好些年,最後才在這奉天安頓了下來。
後來跟燕子成了家有了娃,這當兵的心就死了,可自打上次你從胡子手裡救下了你燕子姐,不知為啥?俺這扛槍當兵的心思又活了,怎麼壓也壓不下,晚上做夢都是這個。”
“大午哥,這事兒還真得跟燕子姐說通了。再說了,真的兵荒馬亂來了,家裡也需要人護著。”
“燕子自小跑江湖,吃了沒數的苦,受了沒數的欺負,現在有了孩子,她最是想過安定日子。可俺聽你說的事情多了,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太平日子是拚出來的!大家都躲了,等孩子們長大了,還是這個亂世道。虎子你要做的事,俺想想心裡都是熱乎的,真想跟著你去乾點啥?”
“會有機會的,會有的!”
大午的變化讓人欣喜,瞧著這支小隊奔跑在初升的陽光裡,秦虎忍不住高聲大吼“讓我們一起做點兒啥……”
“好啊!!!”
家裡一早就全部動了起來,海嬸兒和順義嬸兒帶著小東、小西幾個在碎藥,那是在給秦虎配置要帶走的消炎藥。吃了早飯,海叔和葫蘆叔匆匆趕去兵工廠為秦虎張羅子彈去了,李順義和大午帶著小幺和石柱去提貨發貨,三泰侯明一夥兒便去了後院準備動身的行囊,秦虎便把三叔叫進了自己的小書房。
書桌上擺著秦虎采購剩下的四千大洋票和三千老頭票,秦虎隻把日元和通遠堡王家得來的黃金留下,又從櫃子裡找出從撫順奪來的幾塊普通懷表一並推給了鄭文鬥“三叔,咱今天還要等等傷藥和子彈,明天一早我們先去撫順,然後坐火車去南墳和老蔫兒他們彙合。這些錢你拿著,看看給二叔、奎叔、櫻子他們買些需要的東西,彆弄的太多,路上咱還有大物件要帶。”
鄭文鬥也不再客氣,嘿嘿笑著接過秦虎手裡的空背包,一樣樣小心包好裝了起來“虎子,咱先去撫順,還有啥驚喜你給俺老鬥透透?”
“大洋!”
“還有?”
“嗯,也不知還在不在?那些錢是我以前藏下的,留著重要時候用。這些大洋票大城市裡才能用,這些老頭票怕是更要分地界兒才好使,咱山溝溝裡還是大洋好使。”
“俺老鬥跟你來這一趟奉天算是明白了,啥好使也不如虎子你好使!”
秦虎被鄭文鬥逗的哈哈的大笑“三叔,我的家底兒可都給你了,以後就要靠咱弟兄們自己了。”
“咱們那些兵哪個都不孬,有了你這個教頭,這憋屈日子就他娘的該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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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兒一早起來,胡亂吃了幾口就拉著三嬸跑了過來,瞅著三嬸跟著三叔出了門,正要去書房裡黏秦虎,卻被剛進來的燕子姐拉去了後院。
等秦虎過來查看藥水製備時,這裡又是圍了一堆的女人,幾個嬸子加上燕子姐一邊忙著手上的活計,一邊‘瘋言瘋語’地逗著紅兒,這妮子臉上紅紅地紮著頭碾藥,或點頭或搖頭的也不還嘴,倒是秦虎檢查了藥水後先就逃了。
大戶人家在自家村鎮裡辦私塾是中國社會的傳統,這個不足為奇;富貴人家延請先生在家中教授子弟的也極為普遍;像‘老奉天’這樣的商戶,兜裡有了幾個閒錢,便在家中專門設了課堂,課堂上家中子弟,掌櫃先生,甚至是跑腿的夥計排排坐定地讀書上課,這個就新鮮了。
再瞧瞧這教室,牆體雪白,燈具排布,桌明椅亮;寬大的黑板占據了大半麵牆,大講桌上整齊擺放著粉筆、板尺、圓規等精心製作的教具,這間教室根本就沒有一點兒私塾的影子,完全就是大學教室裡的模樣。臨近晌午,王中華帶著三男兩女幾個東北大學的同窗來了,小課堂裡六個好奇的大學生嘰嘰喳喳地就討論起來。
秦虎一身整潔的對襟藍布夾襖信步進來,對著幾個身著學生裝的青年人抱拳有禮,滿麵和煦“讓各位學弟在教室裡吃飯,實在是怠慢各位小先生,快坐快坐!”
“謝謝少掌櫃!這裡寬敞明亮,比雅間裡自在,就這裡最好。”
幾句客氣的寒暄中,幾個學生仔細打量著這位既年輕又老練的學兄,而秦虎卻隨意地跟小中、小白一起把課桌拚成了長桌,雪白的桌布一搭,香茶果盤便井井有條地擺上了席。
高個子的那個女生已經端詳了一會兒秦虎,剛剛坐下就開口道“我叫唐雪君,還不知道學長的名號?聽王學兄說,學長是讀講武堂的,現在可是在奉軍裡高就嗎?”
“我叫秦虎,本來是在奉軍裡服役的,前段時間受了重傷,現在離開了軍隊,和幾個叔叔跑跑生意,經常出門在外,所以才請來中華代我講課的。”
“啊!可惜了可惜了,秦虎學長個子高大,穿上軍裝一定威武,不過做生意也好啊,我家裡就是做糧食生意的,你家的老奉天飯莊生意真是興隆!”那個眯眯眼的小女生雙手合十感歎著,還不忘補充一句“我叫劉青青,天津靜海人,我和雪君姐這還是第一次來奉天呢!”
王中華接過了話頭,向秦虎解釋道“少帥現在是咱東大的校長,今年東大招收女生了,雪君和青青都是第一批,隻是我們理工科這邊就她們兩個,雪君是物理係,青青是機械係的。”接著王中華又介紹了同在學生會的三個同學,化學係的李通、張冉和土木工學係的徐嘉育。
秦虎溫暖的目光掃過這些風華學子,對著劉青青道“今天正好給兩位學妹接風慶賀,預祝青青、雪君都成為理工科的巾幗英豪啊!”
“那我們可使勁兒吃了,你可彆心疼。”活潑俏皮的劉青青把一桌人逗的哈哈大笑。
“青青家在天津,為啥不在京津就讀?”秦虎隨意地問了一句。
“秦學長讀的講武堂,那裡可收學費嗎?我們女兒家能上大學讀書本就不易,爹娘再每年出一大筆學雜費,家裡就免不了的口角,我們就挑著少花錢的上啊?青青家境殷實還是這般算計,中華學兄家裡怕是更為艱苦些。秦學長若是將來帶兵做了官兒,可一定要體諒民生疾苦才好。”唐雪君的性子原來竟是辣的!一開口便夾槍帶棒地把秦虎懟的啞口無言。
秦虎甩甩頭苦笑一聲“受教受教!中華你來詳細給我說說。”
“天津南開大學一年學雜費要一百多大洋,北京的清華大學學費算是最少了,也要四十多塊,還不容易考的上,咱東北大學每年隻要三十塊。我家裡爹娘在通遼老家,土裡刨食全靠種地養羊,家裡還有弟弟、妹妹,供我上學實在不易,我也是想辦法儘力減少家裡的負擔。”
秦虎聞言默默點頭記下,雖然被人家小女生懟了,卻也覺得不冤。
談談笑笑間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就上了桌,大家邊吃邊聊,秦虎本就見識淵博又是熱情周到,很快便讓幾個年輕人充滿了好感。屋裡聊的熱烈,外麵菜上著上著可就變了風頭兒,紅兒替下了小中他們端著菜進來,卻不住地瞟著兩個女生。
秦虎眼色裡示意紅兒一起坐下,這妮子微微搖頭卻又出去了。過了一會兒,紅兒提著茶壺又進來為大家續水,最後俯身在秦虎耳畔低語兩句,從秦虎那裡要走了小書房的鑰匙。
紅兒明媚靚麗本就惹人注目,這一親昵的舉動立刻讓快嘴兒的劉青青問了出來“學長咋不給我們介紹一下這位好俊的小妹?”
秦虎露著一口整齊的貝齒嗤嗤笑著“那是紅兒,我沒過門的媳婦兒,知道我明天要走,過來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