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孟家大院,劉旺財和滿囤一路快走,到了村東頭一家掛著大車店幌子的院子裡一瞧,自家的那幾匹馬都在院子裡,一個漢子正在喂著草料。滿囤對著院子裡喂馬的漢子就嚷嚷開了“俺們剛來的幾個弟兄呢?”
那漢子起身往村外北坡上一指“上去給關老爺上香了,一會兒下來吃喝。二位軍爺炕頭上歇歇?”
“俺們也去,一會兒再回。”說完兩人快步向著村外北坡上的關帝廟去了。
天剛剛擦黑兒的那一刻,呼啦啦三十幾號青壯從西邊就湧進了靉陽城村,直接就奔到了村東大車店的門前。
山林裡舉著望遠鏡的秦虎小小地興奮道“成了!旺財哥、滿囤你們這戲演的不賴。”
秦虎最擔心孟家也是貪小便宜的主兒,把槍馬一匿就不報告了,結果想給奉軍傳個信兒的目的就黃了!所以秦虎故意放棄了那些馬匹躲了,這樣孟二爺必定疑心大起,家大業大的孟家絕不敢再白撿這個小便宜。
“可惜沒能多拿幾個錢兒回來!”劉旺財還想著白白糟蹋了的馬匹和那支新槍。
秦虎嘿嘿一笑道“走了!咱該去下一站了。”
“彆呀!好戲開了鑼鼓,咋也得看個結果啊。少的,反正天也黑了,借個膽兒他們也不敢搜山!咱再瞧瞧,瞅瞅他們十八堡聯保是個啥樣子?”
劉旺財這一攔,還真讓秦虎高看這位老兵一眼,膽大心細還想著漲漲眼力,怪不得兩位鄭當家看重這位老兵。
“好吧,那咱就一起漲漲經驗。”秦虎也不著急走了。
山下的小山村裡亂哄哄片刻,顯然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兒,接著就是兩撥報信的快馬點著火把各奔東西,其餘的人馬點起了火堆就把村東村西放上了崗哨,孟家的大宅周邊也圍上了人馬。
“動作還不慢!隻是這明火執杖的,看來還是心虛啊!”秦虎望了幾眼也就沒了興趣。
嘿嘿,旁邊坐在石頭上的老蔫一聲輕笑“都是種地的,能使槍就不錯了,咋呼咋呼把人嚇跑了就完,屁的十八堡子聯保,咱要槍一響,都得尿!”
老蔫話少卻是個心氣兒高傲的硬茬兒,一句話就讓秦虎想起他在陳家溝時的心狠手辣。秦虎開口問道“蔫哥,你說咱下一步去哪兒?”
“要俺說,往東去,回寬甸!”
“對!俺也是這麼尋思的。那片兒是咱們的老地盤兒,要是咱回去一鬨騰,東邊道的這些狗娘養的肯定急。”劉旺財也回頭搭了腔兒。
聽他倆這話,秦虎心裡很是滿意,自己拿了個吸引奉軍的方略,這倆老兵的腦子都能跟得上。秦虎點點頭“就這麼辦!”
望著西邊火把拉成了長龍直奔靉陽城村而來,想必朱家的大隊人馬趕了過來。此時已經沒有必要再瞧下去了,沒了那些馬匹的牽絆,秦虎六人迅速退進了山林深處。
太平哨,也稱太平鎮,在寬甸縣城東一百餘裡,在這個百十戶人家的“大村屯”,南、北克河交彙成半拉江【現在叫南股江、北股江】,再蜿蜒東流五十裡彙入了渾江【渾江不是渾河】。在溝壑縱橫的千山山脈深處,這裡必然成為一點關鍵的交通要衝。
劉旺財和老蔫幾個老兵多次來過這裡,對這一片的地理非常熟悉,這就讓秦虎省了大事!離開靉陽城村,六個人並沒往灌水方向去,而是直接翻山越嶺的向東摸到北克河的上遊,然後順著河穀一路奔著東南的太平哨而去。
之所以把太平哨選作下一個行動地點,也是考慮在這個交通要點上鬨上一鬨,消息傳得更快也更能吸引奉軍的目光。在北克河的中遊牛毛塢,秦虎和巴子還買到了一條破舊的小魚板船,幾個人坐上船沿河而下,又快又省力氣,這還多虧了巴子也有一身鳧水行船的本事。
秦虎雖然水裡的本領一樣高超,可要說劃木船,也隻是上次在太子河帶著紅兒跑路時跟著水根練了一回,還遠遠沒到駕輕就熟的地步。巴子從小在河邊撲騰大的,撐開雙槳把一隻小船劃的有模有樣,而其他四人全都是旱鴨子,彆說行船了,水沒了脖子就得喊親娘。
此刻的北克河兩岸正是一幅秋忙的景象,拉糧的大車穿行不斷,已經換成便裝的六人順流而下,倒也不顯得紮眼,此刻坐在船頭的秦虎便拉著大家開始了又一次的集體討論。
像前次一樣,還是秦虎先開個頭兒“眼下要是想吸引奉軍的注意,我琢磨著還要在搞糧食這個題目上做做文章,你們說說,這太平哨有誰家是可以下手的大糧戶?”
劉旺財望向老蔫,正對上他盯過來的目光,劉旺財會意地點點頭,一拍大腿“那當然是江老摳了!”
劉旺財清清嗓子一臉的樂嗬,“說起這個江老摳,那故事兒就多了!家裡良田少說也有幾十坰,騾馬成群、豬鴨滿圈,是吃穿不愁啊!可這個老摳每天一大早就破棉襖季麻繩背著糞筐就出門拾糞去了。
有一天江老摳剛出村子,就瞧見了前頭的驢糞疙瘩,疾走兩步這糞叉子還沒伸出去呢,前頭突然出來一個半拉子【窮人家當大人使的半大小子】,下叉子就把糞蛋子給拾了,這下江老摳可不乾了,拉著那窮小子不讓走,一老一少就在村頭嚷嚷了個臉紅脖子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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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越吵吵聲兒越大,就驚動了早起的鄉鄰,這江老摳瞅著來了鄰居就更有仗勢了,一個倒仰就躺在了當地兒,非說這半拉子不懂事兒,沒老沒少的把他氣得頭眩就立不住了……”
“那後來呢?”狗子以前沒聽過這一段兒,插嘴問了一句。
“最後還是訛了那窮小子半筐頭兒糞算拉倒!”
“哈哈哈,這老小子是真他娘摳!咱就摳他了。嗯,那他家裡還有些什麼人?”秦虎也被這個江老摳的故事給逗樂了。
劉旺財笑嗬嗬地接著往下說“這個江老摳有倆小子,都成了家,倒也都是勤快的漢子。老大常到河裡打漁,然後就拿到市上去賣,可這個江老摳就不讓兒子把魚往家裡拿,賣剩下的也不成……”
“那為啥?”這回秦虎也來了興趣兒。
劃船的巴子倒是明白,磕巴了一句“費…費…費糧食!”
秦虎一楞嗬,馬上就明白了好菜下飯的理兒,嘿嘿笑著又問“那咱要是綁了他家的人,跟他家裡要一船糧,這老摳家裡會不會報官?”
劉旺財尋思尋思,還是先說道“要是綁了江老摳,那家裡兒子肯定會破財消災,一準兒是不報官的。要是綁了兒子,江老摳就是肉疼也還是要出糧的,估摸著…也不會報……”
秦虎把自己的想法進一步說明道“我剛才沒說清楚這事兒,我的意思是咱不真要他的糧,要了一堆糧食也是累贅,要了糧食不拿反而讓人起疑,咱綁了人就要的是他家裡報官,他家要是怕撕票,那咱就……”
“放了!少當家的,你是說咱先綁了他家的秧子,然後抽冷子再放他跑回去,讓他去傳話兒報官?”滿囤這小子夠靈醒,反應快,搶著截了話頭。
“對,就是這麼個套數。咱綁了肉票,還可以讓他偷聽咱們說點兒啥,這樣他跑回去一報官,就能讓官府疑心到咱們這支隊伍身上,這樣才能達成吸引敵人的目的。”秦虎一邊讚許地點頭鼓勵滿囤,一邊把自己的想法倒了出來。
劉旺財拍拍大腿“是個好戲碼!那就得綁兒子了,那江老摳估摸著是跑不動了。”
狗子也興奮地插嘴道“少當家的,他兒子跑了回去,江老摳糧食也定是不出了,怕咱再找上他家,就會報官了。”
秦虎跟一直沒念聲的老蔫對視一眼,見老蔫也是頷首點頭,正要開口做具體安排,聽劃船的巴子哼哼吃吃地像要說啥,眼神兒便盯了過去“咱開的這會兒有個名堂,就叫諸葛亮會兒,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巴子,你有啥就說!”
“俺…俺…俺打小在…在地主…財主家乾…乾…乾活兒,有錢的土…土…土財…財…財主,又怕匪…搶…搶…搶,又怕…兵…兵兵…要…要…要的,他兒…兒…兒子跑…跑回…回…回去了,在…在…在…家裡一窩,糧…糧…糧…也沒…沒出,後頭咱願…搶…搶…搶誰…搶誰,他一準兒不…不…不…不會報…報官,報…報…報…報了官…,官府裡一…一定要…要…要花…花錢兒,還怕…怕…怕咱回頭下…下…下死…死手……”
巴子的話是磕磕拌拌,可道理卻順溜的不容置疑,一下子倒把秦虎說的滿臉笑容“好!好!巴子你這醒兒提的好。就該這樣想事兒,以後要這樣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