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降,大雪鋪襯的林野邊緣映照著篝火的光影,還算清晰的視線裡,一隊精悍的士兵正列隊歡迎他們的少當家。從奉天送來的白布罩衣都分發個人上了身,雪地冷風裡這一列隊,衣著光淨,武器精良,還真有那麼點威風悍然的意思了。
秦虎一個個瞧過去,就連兩位鄭當家和仍吊著膀子的方奎也顯得鄭重肅穆立在排頭。秦虎明白,這既是對自己為這支隊伍連番博命赴險的認同,也還有給奉天來的貴客瞧上一瞧的心思。
周聚海與李順義站立一旁心裡暗自點頭,這鄭字營的人數雖然還不足一連人馬,可這些經年老兵的氣場頗為強盛,臉上或還帶著一股子連戰連勝激發的傲然,也難怪這些人能讓東邊道官軍大動乾戈!
兩人瞅著這架勢,想想秦虎在隊中已然確立的地位,心中不由對自家這頭小老虎又提高了幾分期待……
秦虎微笑著走過去,臉上自然露出幾分豪情,抬眼卻瞅見三泰領著家裡出來的幾個家夥也排在了隊尾,再瞧他們那身兒穿著,秦虎使勁兒咬了咬牙……
隻見這幾個家夥頭上精製厚實的狗皮帽子,上衣一水的就是秦虎存在櫻子那裡的那個款式的皮毛短大衣,腰間紮緊寬皮帶,腳下蹬著皮製的馬丁靴。大隊人馬手上都帶上了八岔悶子【隻有拇指和食指分開的棉手套】,而他們幾個手上卻是露著半截手指的戰術精皮手套……
最可氣的是白罩衣都打卷兒背在身後,這就是擺明了要把秦虎以前在家裡鼓搗的那些東西,一次給嘚瑟個夠!
三泰、小地、小幺、拐子、侯明、黑子……
秦虎手指點點這群敗家東西,正要吼他們幾句……咦,“水根兒,你怎麼也敢跟著跑出來?這大雪天,再摔上一下,你那腿就一輩子落下個瘸子!”
“老大,在奉天你還問俺路呢,這片兒俺熟。海叔說,你總要逮清河城裡的胡子,俺過來有用!”
秦虎回頭望望周聚海,心中又是感動又是讚歎,老海叔考慮周全,都想到自己前頭去了。
……
剛才還整齊肅然的隊伍,片刻後又嘻哈地散在了林間篝火旁,秦虎瞧在眼裡,無奈地搖搖頭,畢竟離自己心目中的精兵還差得遠呢!
“那四個胡子在哪兒?”一圈當家的、管事的選了個最偏的火堆旁坐下,今晚時間緊迫,秦虎必須馬上再審這幾個家夥。
“櫻子,把那幾個胡子提一個過來。”鄭文鬥示意櫻子,讓那邊看管俘虜的滿囤、柱子、巴子和狗子把人帶過來。
“把四個都帶過來。”秦虎隨著喊了一聲兒,然後壓著聲音小聲道“我要先嚇一嚇他們,給他們幾個加加壓。”
一圈人,兩位鄭當家的和方奎,劉旺財、盧成、鄭道興、老蔫和大午幾個,加上周聚海和李順義,一下子都來了精神兒,不知道秦虎又要從腦瓜子裡掏出什麼新奇的招數來?
四個胡子被押進了圈子,在篝火邊上惶恐地跪下,秦虎淩厲的目光就掃在了他們臉上,就這樣盯著瞧了一會兒,秦虎木然坐了下來,平淡而清晰的語調就傳入了大家耳朵裡……
“我先報個名號,你們江洋道兒上興這個,就算是正式打個招呼!我叫胡彪,是你們看到的這支隊伍的少當家。今天我們有這樣的機會說說話兒,不是因為你們跟我有緣分,是因為你們四個裡頭,有一個可能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那就是說,你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是最後說話的機會了!話說完了,我會從你們四個裡頭挑一個出來弄死,跟你們那個三當家穿林虎一起扔在這荒山野嶺裡。這個人可能是你、是你……嗯……也可能是你或者是你……”
秦虎手指一個一個的點過四個人,那比風雪還冷徹的話語沒有停下……
“挑人的規矩我一會兒說給你們聽。為了讓你們四個選擇生或死的時候腦瓜子是清醒的,我給你們講一下前麵發生的事情……
夏天的時候,你們的二當家陰著天去了奉天,綁了我的家人,結果他和你們十幾個弟兄被我弄死在路上了,後來我一個人去你們綹子裡,想看看你們都是些什麼人……
我被穿林虎綁上了山頭,看見你們又綁了個女娃……
人,我救走了,順手弄死了你們那個四當家……
後來,你們當家的又安排一個女的帶人去通遠堡打探消息,那個脖子長的跟雞一樣的家夥,呼嚕打起來太煩人,結果他的脖子斷了……
我想過了,看來你們綹子裡,當家的還是不死心,所以這次我抽空兒又來了……
這回我要徹底拿下老石梁,所以追了你們一天一宿,沒想到還碰上了老冤家……
下麵,我說說我殺人的規矩,我要問老石梁裡的情況,說的多的,說實話的,就可以活著!說的最少的那個,說的謊話最多的那個,今晚上死!
下麵我會把你們分開一個一個地問,把你們每個人說的都記下來,再念給你們聽,然後讓你們簽字畫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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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的話聲停了,冷風從身旁吹過,柴火的劈喇聲,仿佛把一股子殺氣都爆燃在了一起。
望著目呆呆盯著自己的幾道眼神兒,秦虎低聲道“如果你們都聽明白了,那咱們從張老巧開始吧!”
站在身邊憋緊呼吸、忍住了寒顫的滿囤、柱子、巴子、狗子,架起其他三個就要拉走。
“你……你起誓!”
秦虎轉過目光,盯住了這個突然叫喊的家夥,路上問話時,這家夥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個油滑的老胡子。秦虎頓頓聲道“老杜,你怎麼說?”
“您是點子頭【說了算的】……那個……俺知道您是大人物,你起個霹雷點兒不騙俺們,俺知道的都…都…都吐。不知道您要問啥,俺們真不知道的就不能算,俺幾個都吐尖兒的【吐實話】,你一個不能插!”
這家夥左右瞅瞅幾個同伴,看樣子是要下決心爭活命了。
“你要跟我講條件?”
“您鬨窯的那晚,俺在後山攆過你,還踩了你布的坑。俺知道您是了不得的爺!就得一口吐沫一顆釘。”
秦虎心中暗笑,這小子有點膽子,腦子夠用,嘴頭兒也跟得上!還知道給自己下個“捧殺”的套子,就連求活命的話都講出了幾分仗義。
秦虎左臂微抬,袖子一捋,右手上已經握住了短刃,對著左臂上一拉,一串血珠子就冒了出來。
這下櫻子和幾個老兵都不乾了,眼珠子一瞪,刷拉拉都站了起來……
秦虎手裡的匕首狠狠地插進雪地裡,手掌下按示意大家都坐下。兩位鄭當家也用眼神兒製止了大夥的衝動,周聚海大手一拉按住了身旁的李順義……
在一周憤怒的氣氛裡,隻見秦虎用手指沾沾手臂上的血珠,然後把沾了血的手指按在腦門上“人無信義不立!心懷險惡有災!暗藏奸詐不活!你們,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但這次……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秦虎的話,四個胡子未必都能聽懂,但那意思……那氣勢,卻是明明白白。
隻見那老杜伸著脖子狠咽了口吐沫,“你問吧……俺先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