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在暗中嘲諷笑話淮陽王是個喜歡戴綠帽的傻子,她便也跟著笑,好像這樣就報複到那個男人了,卻又像是她自己編排的一場笑話,那個人對她其實沒有絲毫在意。
她笑話著彆人,卻又分明是在笑話自己。
若是一直這樣過下去,也許她也不過是個笑話,可後來發生的事,將她碾入了塵埃。
婚後第三年,楚淩熙帶她回了京。
因為驃騎將軍和兵馬大元帥將胡地收入了遠昭版塊,舉國同慶。
這是件好事。
林月霜想,她還可以回京看看父母。
又是一路舟車勞頓,她回京以後便病了,總是嘔吐反胃,找了大夫來診脈,卻發現是喜脈。
父母高興得不行,她卻白了臉,不得不托出實情,父母絲毫不憐惜她,反而給了她一巴掌大罵她不知廉恥。
又是同樣的場景,她坐在地上,高高在上指責她的人,變成了她的父母,好像她是一堆又臭又惹人眼的糞土。
臉上火辣辣的,小腹也隱隱作痛,她卻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清楚。
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不堪?都是那個叫楚淩熙的男人害的呢。
她在心裡想,卻還是哭著求父母瞞下此事。
她進宮找楚淩熙,見到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也見到了傳說這英勇無比的驃騎將軍,聽說這位將軍以前是紈絝不羈的逍遙侯。
那日逍遙侯喝醉了,他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在邊關發生的事,她明明對這些打打殺殺的事並不感興趣,卻意外的聽得很認真。
說到後來,逍遙侯嘴裡便隻剩下一個人名:阿梨。
他說他愛慘了阿梨,說他要給她最盛大的婚禮,說要讓她餘生安樂無憂。
林月霜沒見過這樣深情的男子,她那顆糜爛不堪的心臟,被逍遙侯醉酒後的三言兩語浸泡得酸脹,難受得可怕。
她想,那應該是一位極漂亮的女子吧,不然怎會有幸得到這樣的厚愛?
然後她發現她錯了,這世上總有女子能得到偏愛,也沒有完全冷心絕情的人,就連楚淩熙也有深愛的人,隻是愛的不是她罷了。
林月霜跟著楚淩熙一起去見過蘇梨,那天還有大理寺少卿趙寒灼、當朝丞相顧遠風、兵馬大元帥陸戟和昭冤使顧炤。
第一次見麵林月霜覺得很失望,在她看來蘇梨並非生得絕美,臉上甚至還有一塊猙獰的傷疤,蘇梨說話也沒有如何讓人驚豔,可在座的男子個個都對她十分照顧。
尤其是楚淩熙,他還主動提出要背蘇梨出嫁。
淮陽王是什麼身份,竟還主動要求送一個女子出嫁?
她將絹帕捏得緊緊的,看見蘇梨詫異的與楚淩熙對視,兩人的眸光中湧動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嫉妒的發狂,平日對她全然不在意的夫君,當著她的麵和另外一個人眉來眼去,在她不曾參與過的時光裡,他們之間有過怎樣的故事?
這些猜想讓林月霜無法平心靜氣,她看見蘇梨被楚懷安寵著,又被其他幾個人偏愛著,便連帶著蘇梨也怨恨起來,她認定蘇梨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故意吊著這些男人。
於是回去以後,林月霜讓奶娘去打聽了蘇梨。
蘇梨在京中很有名,所以奶娘很快探聽到她的生平,聽見奶娘的複述,林月霜幾乎要笑出聲來。
一個被山匪占了身子,還一個人在軍營待了好些年的賤女人不知道比她要肮臟齷蹉多少倍,所以楚淩熙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這樣的蕩婦?
嗬……
林月霜在心裡冷嗤,猛然覺得自己和其他人比起來,實則清高得很。
楚懷安和蘇梨大婚那日,林月霜親眼看著楚淩熙把蘇梨從國公府的閨房背了出來,從閨房到前廳,短短一路,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溫柔,眸子是亮的,盛著星辰,是麵對林月霜的時候從未有過的。
林月霜那個時候才知道,若是能被這個男人深愛,該是怎樣的幸福。
隻是他把那深愛給了彆人,又將她推入煉獄,變得肮臟不堪。
那一日大婚,蘇梨有多風光無限,林月霜心裡就有多怨恨多咬牙切齒。
第二日一大早,林月霜和京中一眾女眷去逍遙侯府想看蘇梨作為新婦人會不會出醜,從日出等到晌午,蘇梨卻一直沒有出現,隻有丫鬟送來了落紅。
林月霜看著那落紅先是吃了一驚,隨後嗤笑質疑,卻被楚劉氏訓斥了一頓,回去以後林月霜惱恨不已,私下找人散布謠言給蘇梨抹黑,謠言剛起的時候,就被人暗中鎮壓了下去。
林月霜那時還不知道輕重厲害,過了三日,她外出時卻被擄劫到了一個地下室,地下室隻點了一盞油燈,光線昏暗得很,一抬頭,她看見了新婚後春風得意的逍遙侯。
他的身形幾乎全部隱匿在黑暗中,整個人看上去和在蘇梨麵前截然不同,冷漠,陰鶩,且渾身充滿戾氣。
“聽說,你對我娘子頗有微詞?”
那是楚懷安真正意義上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字句那麼短,語氣又那麼冷冽無情,卻像是烙印一樣猛然落在她心上。
她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楚懷安已拿出她雇人破壞蘇梨名聲和在雲州私下與人亂交的鐵證。
一樁樁一件件,她無從抵賴,便也不狡辯了,她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準備故技重施博取楚懷安的同情,但楚懷安不是楚淩熙,除了蘇梨,他不會再對第二個女人心軟。
楚懷安知道她有了身孕,但孩子不是楚淩熙的,為了幫蘇梨出氣,他讓人給她灌了一碗墮胎藥。
這個孩子林月霜自己也不想要的,但當墮胎藥灌進嘴裡的時候,她才知道那藥有多難喝,喝下去以後小腹又有多痛。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條鮮活的生命一點點流逝掉。
她躺在地上,身下不停地湧出血來,楚懷安高高的站在她麵前,警告她乖乖做淮陽王妃,不要再去招惹蘇梨,不然後果自負。
未出嫁時,她是京兆尹獨女,她沒吃過半點苦頭,但自從嫁給楚淩熙以後,她便什麼都沒有了。
她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她知道自己流了很多血,但楚懷安沒有多看他一眼就離開了,片刻後,楚淩熙來到她麵前,她仰頭看著楚淩熙,見他麵容平靜,一如平日那樣謙和,胸腔湧上滅頂的恨意。
“王爺,你的孩子沒了。”
她說,楚淩熙的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孩子不是我的。”
他回答。
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她一下子狂笑起來。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如何作踐自己的身體,知道她如何荒唐放蕩,他看著她一點點沉淪,隻冷眼旁觀,從不製止。
“王爺,你不愛我,為何又要娶我呢?”
她笑著問,淚水模糊了雙眼,卻隻聽見楚淩熙淡漠的反問:“不是你非要嫁給我的嗎?”
她陡然僵滯,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搗得稀爛。
是了,是她一開始被他風光月霽的外表欺騙,被他的身份地位和才情吸引,所以不擇手段的接近,強求了這門親事。
她記起她第一次送他荷包時他說姑娘請自重,記起有叔伯開口提議他娶親時他說鴻禮並無心儀之人。
他從來沒說過想娶她,所以即便她成了淮陽王妃,也隻是空守著一個虛名罷了。
她哭出聲來,狼狽不堪,撕心裂肺,可他冷冰冰的站在旁邊,無動於衷,甚至還不忘給她一句忠告:“阿梨不是你該招惹的人。”
後來她渾身是血的被送了回去,府上的人對她小產一事噤若寒蟬,連給她調養身子都要偷偷摸摸的。
那一次她虧了身子,大半個月都下不了床,再出門時她聽說了一件奇事,說仁賢郡主找到一種叫往生花的東西入藥,治好了逍遙侯夫人臉上的傷,那往生花是極好又極稀有的聖品,此消息一出,天下人皆對那花心馳神往。
再後來有人說,那花生在逍遙侯夫人身體裡,隻要用她身上的血入藥便可治百病,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
這個消息不知是誰放出來的,但京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譎起來。
隻是用一點血而已,又不會死人,也許真的有奇效呢。
十日後,逍遙侯府發生了一場刺殺,轟動整個京城,凶手被楚懷安當場抓獲,但蘇梨的血可救人的消息不脛而走。
逍遙侯府立刻加強了守備,但蘇梨儼然成了天下人眼裡一塊可口的肥肉,誰都想撲上去咬一口。
林月霜聽見這個消息,一開始是不相信,可她從下人口中聽說楚淩熙因為這件事焦頭爛額的時候就覺得很暢快。
不管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要是有那不怕死的人,去放了蘇梨的血,吃了她的肉最好了。
明明蘇梨從頭到尾幾乎沒跟她說過什麼話,明明她們的人生沒有什麼交集,她卻無比怨懟的恨上了蘇梨。
可惜,蘇梨被保護得很好。
那些翻進逍遙侯府試圖放蘇梨血的人,最終都被抓了起來,由一個叫顧炤的男人當眾處以極刑。
林月霜偶然間見過一次那樣的場景,顧炤這兩個字便成了她記憶中不寒而栗的存在。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殘酷的人,那一次以後她連續做了好幾日的噩夢,實在睡不好,便帶著奶娘去城郊一座寺廟祈福,實則找大師幫她腹中的孩子超度,希望這孩子能往生。
當天夜裡,她和奶娘在寺裡睡下,半夜她做了噩夢醒了,叫奶娘沒人應,她起床自己出去找水喝,一出門,看見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她的奶娘被人剮了皮,那個人正抓著血淋淋的人皮往身上套。
那畫麵讓她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她想尖叫,喉嚨卻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掌握住,然後那人披著尚未整理好的人皮走到她麵前,一字一句的問:“想死還是想活?”
“……”
她心跳如擂,幾乎要暈死過去,用儘全身力氣才哆哆嗦嗦開口求饒:“不要殺我!”
“嗬……”
那人輕笑一聲,當著她的麵一點點整理好新鮮的人皮,很快便和日夜陪伴她的奶娘一模一樣。
“小姐,你該回去休息了。”
“屍……屍體怎麼辦?”
她結結巴巴的問,聞到空氣裡的血腥味,想要吐出來,卻見‘奶娘’一臉邪笑道:“那不是你該管的事。”
然後她看見‘奶娘’將那具屍體拖出了寺院後門。
那一刻她知道,她惹上了一個惡魔,將永墜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