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謙貼完符紙,又拿出剛剛那支竹筒做的筆,端起朱砂往屋子四壁上畫符。
朱砂是乾的,筆也沒有沾水,楚謙就這麼沾著朱砂往牆上畫,一筆落下,牆上便留下朱紅色的痕跡。
眾人的眼睛又瞪圓了一點,餘光閃過一道亮光,回頭一看,橙七右手長出了一片亮橙色的毛,五指的指甲變得又長又尖。
“……”!!
什麼情況?
眾人下意識的後退幾步,橙七走過去和楚謙一起,揮著爪子將楚謙畫在牆上的符摹了一遍,隨著她的動作,有幽藍的光暈滲入朱紅色的印記中。
楚謙努力加快速度,但楚宸的寢殿實在太大了,他收筆的時候,已是殘陽如血。
他抬頭看了下天色,今晚烏雲遮月,陰氣會比平日強一些,但應該還能應付。
楚謙想著,橙七也揮下最後一爪,牆上的符和之前貼上去的符紙一起消失不見,下一刻,門外宮人大喊:“陛下駕到!”
話落,楚淩昭踩著最後一絲天光進屋,夜幕降臨。
楚謙眼睛一亮,同時快步上前,把門一關,將跟在楚淩昭身後想要一起進來的宮人關在外麵。
“你做什麼?”
楚淩昭轉過頭問,楚謙沒工夫解釋那麼多,直接拉著楚淩昭走到楚宸床邊,按著他坐下:“就坐在這裡不要動,你身上的龍氣可以保護他!”
眾人:“……”
世子你這算是在命令陛下嗎?頭一遭進宮,你這麼做不大好吧?
楚淩昭的眉頭挑了一下,平生頭一回被人這麼直接的動手動腳。
“抱歉,得罪了!”
楚謙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個木偶,正是五年前他留給楚悅安那個,他把木偶遞給楚宸:“請殿下放一滴血上去。”
楚宸從頭到尾都是懵的,他看看楚淩昭又看看楚謙,忍不住開口:“父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做什麼?”
楚淩昭神色複雜,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殿裡的符印再度浮現,同時門口傳來滋滋的聲響。
厲鬼開始行動了!
楚謙有些意外,他掐指算了下,現在才剛入夜,陰氣還是一夜之中最薄弱的時候,屋裡有陽氣和兩股龍氣,這厲鬼怎麼敢這麼快就發起進攻?
來不及過多解釋,楚謙抓住楚宸的手,在他指尖劃了一下,將一滴血浸在木偶上。
等血浸入以後,楚謙又咬了下自己的指尖,在木偶上畫了個簡單的符印,然後將木偶揣進自己懷裡。
在他做這些的時候,門外的滋滋聲一直沒有停歇,楚謙拿出之前給師父報信的那支香用術法燃上,扭頭問楚淩昭:“她的忌日是哪天?”
蘇挽月當時是被楚淩昭賜死的,但為了保全她的名聲,對外稱的是病死,按照貴妃禮製下葬,但她的忌日隻記載在內務府的冊子上,從來沒人去祭奠過。
楚謙猛然這麼一問,楚淩昭也記不得了,楚宸疑惑:“誰的忌日?”
“蘇挽月!”
楚謙大聲說,抓著那香燃起的青煙,在虛空中畫了個太極圖,太極圖中,一邊皓月當空,一邊烏雲滾滾,隱隱有電閃雷鳴。
眾人皆被這一景象驚呆,忘了計較他直呼已故貴妃娘娘名號的事。
“遠昭國雪澤年五月廿三日巳時三刻,母妃逝世。”
楚宸低聲開口,將蘇挽月的忌日記得清清楚楚。
他被接回宮中,隻知道自己的生母叫蘇挽月,旁人從不敢在他麵前多說和蘇挽月有關的事,不得已,他隻有等長大一些自己去查。
楚淩昭從來不提祭奠蘇挽月的事,他這個做兒子的,便隻能自己記在心裡了。
楚宸把蘇挽月的忌日報完,太極圖上的烏雲越發湧動,甚至要溢到另一邊去,楚謙皺眉,暗叫不好,今日竟然就是蘇挽月的忌日!
難怪她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發起進攻。
楚謙將太極圖揮散,撚著煙給他師父發了個求救信號,便將煙塞進自己懷裡。
厲鬼無法進屋,轉而用了楚悅安的身體,不停拍門大叫:“太子哥哥,快讓我進屋,外麵好黑好可怕啊!”
楚悅安說完,眾人才發現外麵一片漆黑,一點光亮都沒透進來,天都黑了,也沒宮人進來添油點燈。
“娘娘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還怕什麼?”
楚謙幽幽的開口,門外靜了一瞬,拍門聲停止,楚悅安的聲音變得陰冷:“嗬嗬,孽障,你又來壞我的好事!”
隔著一扇門,她還是認出了楚謙。
楚謙沒有回應,在手上結了一個佛印,正要將佛印推出去,突然聽見楚悅安道:“滾開,沒用的東西!”
她不像是在跟屋裡的人說話,反倒像是跟其他人起了爭執。
楚謙疑惑,偏頭對橙七道:“看著他們,不許出來!”
話落,楚謙極快的拉開門走出去,外麵漆黑一片,原本守在外麵的宮人早就暈倒在地。
楚悅安渾身被黑色煞氣包裹,幾乎看不清人影,周圍有許多怨靈蠢蠢欲動,卻因為殿裡的禁製無法靠近。
在這片怨靈之中,楚謙看到了一個特殊的怨靈。
她不像其他怨靈那樣張牙舞爪,反而十分安靜,她的魂力不是很強,也沒有很暴躁,她生前應該是個非常純良的人,怎麼會成為怨靈?
楚謙不大能理解,仔細一看,在她腰間發現一根非常淺淡的紅線。
世間生靈不計其數,命運各不相同,有的人薄情寡義,卻也有人能深情如狂,執念成魔。
那女子腰間的紅線,便是深戀著她的人的心魔,許是愛她入骨,竟無意中將她的靈魂絆住,叫她不得往生,積年已久,成了怨靈。
楚悅安與那女子像是舊識,抬腳將那怨靈踢飛,那怨靈沒有形體,在半途散開,沒多久又聚到一起,化為人形。
化為人形後,她的模樣也和死的時候沒有兩樣,隻是脖子上有一道猙獰可怖的縫線,昭示著她當初是被人砍了腦袋死掉的。
看清她的臉,楚謙一下子認出她是誰,身體先於意識,楚謙結了佛印將她召到麵前:“二姨!”
楚謙激動的喚了一聲。
尚書府的人都不在了,逍遙侯府裡,隻供著蘇喚月和核兒的牌位,蘇梨那裡留著一幅蘇喚月的丹青,楚謙見過許多次,知道她是個很溫婉的女子。
蘇喚月沒見過楚謙,本能的懼怕他結的那個佛印,想要逃離,楚謙忙用術法傳音給她:“二姨,我娘是蘇梨,我是謙兒!”
“謙兒?”
蘇喚月懵懵懂懂,她死的時候沒有怨氣,死後卻被人分了屍,因此在人世逗留,後來蘇梨和楚懷安幫她殺了安玨,她的怨氣理應散了的,但屍首找不回來,她的魂魄也無法補全,隻能待在墓裡,受著蘇梨他們祭祀來的香火來一點點補全魂魄。
每次蘇梨來,都會跟她說說話,她知道蘇梨生了兩個可愛的女兒,也知道侯府有個小世子叫楚瓜,後來改名叫楚謙,他不是蘇梨親生的,他是……
蘇喚月猛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楚謙,楚謙沒時間過多解釋,因為蘇挽月已召集怨靈朝他攻來。
楚謙將蘇喚月放進自己撿來的那支白玉簪裡,從腰間拔了軟劍和蘇挽月對上。
“給我受死吧!”
蘇挽月厲喝,一群怨靈猛地撲向楚謙,楚謙瞬間被濃鬱的怨氣包裹。
“安家是叛賊,比我更大逆不道,你這個孽種,憑什麼做太子?”蘇挽月冷笑著質問,不等楚謙回答又道:“楚淩昭,我從來沒乾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卻對我絕情至此,我要你斷子絕孫!要你楚家後繼無人!”
剛剛隔著一扇門,蘇挽月還能認出楚謙是誰,這會兒楚謙出來以後,她反倒認不得了。
楚謙讓楚宸滴了一滴血在木偶上,又用自己的血在木偶上畫了移花接木的術法,楚宸那滴血裡的龍氣就被佛光放大,籠在他身上,蘇挽月自是會被混淆。
被蘇挽月召集的怨靈雖多,但魂力都不如蘇挽月強,楚謙一劍就是一個,應對起來倒不是很麻煩。
等了一會兒,蘇挽月就不耐煩了,從楚悅安身體裡出來,疼到空中,亮出白森森的指骨要掐死楚謙,卻被一道橙色光暈揮到一邊。
橙七變回原身騰在空中,對著那些怨氣揮了兩爪子,怨氣被打散吸入橙七身體裡。
“喵嗚!”
橙七嚎了一聲,穩穩落在楚謙肩上,結結實實的壓了楚謙一下。
“你又長胖了?”
楚謙問了一句,橙七沒回他,端坐在楚謙肩上,冷眼看著蘇挽月,這是她罩著的人,誰也不許隨便傷害。
“與妖怪為伍,你如何當得起太子之位!”
蘇挽月譏諷,像是抓住了什麼不得了的把柄,得意的朝楚謙攻來。
楚謙提劍想迎上去,肩上的橙七比他更快,兩腿一蹬就揮著爪子和蘇挽月打起來。
不知是不是最近吃了不少怨氣的原因,橙七長大了些,戰鬥力也強了,爪子揮出來帶了點殺傷力。
她是個停不下來的,邊打還要邊罵:“妖怪怎麼了?我們做妖怪的,才不會像你們這樣草菅人命,傷天害理!”
她拿出一身正氣,把蘇挽月逼退了好些距離。
橙七扭頭,正要跟楚謙炫耀,瞳孔微縮,大聲叫道:“蹲下!”
說著話,化為一道橙光飛到楚謙上方,盾牌一樣替楚謙扛下一擊。
楚謙抬頭,看見上方有一團黑壓壓的怨氣,聚成一把長斧朝他劈下來。
這團怨氣與昨夜的不同,他們氣勢恢宏,煞氣翻湧,生前更像是訓練有素的將士。
楚謙猛然記起,遠昭國曾發生過一場宮變,據說宮變那日,血流成河,屍堆成山,那些人的亡靈一直在這裡不曾消散。
橙七才剛化形,這樣是撐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