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單從這虯龍自身的角度來看，它的經曆還蠻勵誌的，作為仙人養蠱養出來的虺蛇，能夠在絕境下逃出生天，也有足夠的忍耐力躲藏，迅速提升實力的同時，最後還能布陣反殺。
但對於那一個村子的人來說，這就是一場無妄之災，四百多口人全部滅絕，連最後的獨苗讀書人種子探花也死掉了，這樣的冤枉，這樣的血海深仇誰來給他們報。
連苦主都沒有了，誰還能給他們報仇？
至於它的動機，以前濫殺無辜吃人的時候是為了提升實力是為了生存，現在開始改邪歸正，做好事保佑一方平安是為了獲取功德，本質上也是為了提升實力為了生存，這虯龍的行為本質從來沒有變過，隻是方式變了。
狐仙等甘寧做出自己的結論，誰料竟遲遲沒有下文，不由得催促問道“麵對如此不公之事，你有什麼想法？”
“我還能有什麼想法，沒有想法。”
“不對，你，你怎麼能沒有想法呢？”
甘寧隻好把剛才自己的所思所想給他講述了一通，又無奈地補充說道“大抵此事，不過是世間豪傑大能起家之常態，踏千萬人屍骨以證高位，後惺惺作態彰顯仁德，虯龍與他們相比，亦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如果不是狐仙舊地重遊，看著以前的景點給他說故事，甘寧還會以為這是一則諷刺現實寓言故事呢，隻能說是上輩子西遊記、封神榜等各種小說看多了，耐受性也增加了而已。
狐仙師父頓時陷入了沉默，各種複雜的想法和情愫都無法形容“這是凡人的孩子嗎？想法這麼通透，這麼清醒的嗎？本以為他會血脈僨張，義憤填膺，並發誓將來一定會鏟除此獠，為那村莊四百多口人報此血仇，然後我再勸他將這少年意氣隱藏起來，化為努力修行前進的動力。可是，現……在這一副與世無爭，太上忘情的樣子真的讓為師也感到羞愧呢。”
甘寧確實已經在心底要發奮修行了，不過不是為了刻意要鏟除邪惡，伸張正義，而是為了得證長生，永享仙緣。即使他將來真的得道，也不會刻意去找這虯龍的晦氣，除非是機緣巧合讓自己對上了它，也恰巧自己實力在其上風，那他不會介意順手將其抹除。而要是刻意針對的話，那就是用自己的因果去撞彆人的因果，說不定會生出諸多變數而隕落。
天道無情，天道無常，連大羅金仙都會被因果所困而隕落，何況自己一個小小的煉氣士呢。
反正都是書上說的。
師徒一路無話繼續前行，沒走幾步便聽得河水滔滔聲，正是那漳水流過。漳水寬約十幾丈，水流並不湍急，最淺處有星羅棋布的石塊浮出水麵。過往行人可從石塊上邁步走向河對麵。
此時已到正午，日頭恰到好處地毒辣，甘寧涉過河之後，便在河邊一處垂柳下歇坐，順手將懷裡的乾糧和醃肉取出來。吃一口乾糧咬一口醃肉，味道恰到好處，渴了就用雙手掬一口清水喝下去。
反正時間尚早，他就從淺灘中挑選一塊細密的砂石，抱到他坐的位置擺放停當，將那鏽劍從背後拔出來，按在砂石上來一下去一下磨礪起來。
褐紅色的鏽跡從劍身淌下來，順著水流朝下遊緩慢流淌。
不知何時，河流下遊的水麵上竟然凝結起了一層濃霧，並隨著風緩緩地朝上遊飄來。
甘寧抬頭看到了這異常，慌忙收起劍退走了幾步離開河邊，這濃霧隻在河麵上氤氳著停止了前進，它上接雲天，橫絕兩岸的樹林，彌漫滾滾把漳河下遊渲染得如同陰間鬼域，此時霧氣裡似乎藏著什麼東西，或翻滾纏繞，或露出青黑色的一鱗半爪。
緊接著水底激蕩著潮湧，化作人聲順著水麵朝著岸邊衝擊過來“滾！”
狐仙也連忙在他的耳邊說道“你似乎激怒了這虯龍，趕緊撤！”
甘寧長吐了一口氣，甕聲道
“滾就滾！”
說罷他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遠處奔去。
等他停下腳步，才開始思考整件事情的古怪之處，他上午到達河邊的時候，沒有出現濃霧，渡水過河的時候也沒有出現，偏偏吃過中午飯趴在石頭上磨劍的時候，那濃霧竟悄然出現了。
對方的真身藏在濃霧中，發出吼聲來驅趕自己，難道說那玩意兒忌憚的是自己手中這把劍？
這就有些奇怪了，按照師父的說話，這濃霧中的東西極有可能是虯龍，對方可是相當於元嬰修士的存在，怎麼會忌憚一把鏽劍。
他呼喚師父想聽聽它怎麼說，但懷裡的雕像毫無反應。
等到了下午時分，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偶爾有官差騎著驛馬經過風塵仆仆，身後還背著三根雁羽。
又有十幾騎朝廷兵馬攜卷著沙塵奔馳而過，甘寧連忙靠在路邊樹下躲避，恰好看見前方有一個背著經篋的讀書人，也拽著樹枝躲避兵馬。
他快走幾步來到讀書人身後，抬手輕拍對方的肩膀“書生何往？”
書生驚了一下，轉過頭來，看到一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道士，才鬆了口氣道“小道長，小生是本縣人士，姓柳名元，今欲去縣城與好友共赴涼州府州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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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書生朱唇白麵，鼻子高挺，外貌俊朗，雙眼中有種清澈的智慧，沒當過幾年書呆子還真沒有這種感覺。
“正好，咱倆順路，正好結伴而行。”
“小道長也去縣城？”
“雖然不是，但也是同路，你放心。”
下午的路走得焦躁沉悶，遇到這樣一個順路的人，他還挺高興的。
“你這書箱子裡都裝的是什麼書？“
“不過是四書五經而已。”
“你沒有裝幾本用來閒讀的書嗎，通俗世情風月故事什麼的。”
柳元羞澀得鼻尖發紅，隨即正色說道“讀書是讓人來明事理的，聖人開宗明義第一事就是忠孝仁義，教人向善，才能夠傳之後世，而那些淫穢書籍，隻會教人貪圖享樂，我不看。”
甘寧從他的羞澀中看出一些不同尋常，心想世情小說應該不是淫穢書刊吧，大多數不過是獵奇了一點，若是讓書生看到什麼白潔和什麼阿賓，他又該如何應對呢？
兩人閒談著一路向東，路上又遇到了幾個行人，他們麵色惶然地停在原地，不知該後退還是前進。
柳元向一位挑著行李的老者問道“敢問老丈，發生什麼事了？”
老者回過頭來，對他們這些年輕人說“可不敢再往前走了，這邊樹上貼有榜文，說是前方紅樹林八裡亭處，有大蟲出沒。”
甘寧和柳元一起上前看了榜文，上麵確實是雲集縣的官印，同時也明白了眾人為何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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