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參與這場正邪大戰的時候，可能是因為興奮緊張，幾個時辰待在雲層上都沒有感到發暈。但此刻坐在杜玠的葫蘆上倒有些發暈了，低頭看著大地上那些山峰溝壑縱橫，如同世界的傷疤那般蜿蜒。
他想這葫蘆上也沒有個安全帶什麼的，萬一掉下去自己的真氣可支撐不了這麼長時間，衣襟裡麵可是一張飛行符也沒有了。
杜玠在前麵看似閒聊似地說道“甘師兄，恭喜賀喜啊，我一直盤算你在邙山登記以後，恐怕就無法回到涼州了，但今日興業寺慧法大師已經默許了你在涼州立觀，而且也不算是打破雙方的默契。”
“但是，這個默許的界限是你不得在雍涼境內收徒，不得在涼州境內開枝散葉。”
甘寧疑惑地問他“慧法大師有說過這個嗎？”
“當然，這些佛道的高人們自然不可能說得那麼顯眼，但他已經在話裡麵說明了，今雍涼道途有你一人，真乃眾生之福。他的意思是，雍涼二州境內的道士隻能有你一個人修行真法，若是彆的道士修行他們可不認。”
“原來如此。”甘寧索性不恥上問，主動打聽起關於邙山上清宮以及修行界的規矩。
“其實沒什麼規矩，修行講的不就是一個隨心所欲不逾矩嗎？況且能登記入冊的人都已經是築基修為入了地仙，能夠到達這個境界的，心中難道沒有自己設定的下限？也肯定有自己的行事準則，又何必再訂一個外麵的規矩來約束。”
“若說修行界的規矩嘛，大家約定俗成不成文的規矩倒是有三個，這三個規則你可以守，也可以不守，不守那就要承受自己行為所帶來的後果。”
甘寧連忙問道“不知師兄所說的，是哪三個規矩？”
“第一，修士不得乾涉世俗王朝的權力更替，這個不乾涉是指不參加宮變，權力鬥爭，不參加世俗王朝之間的戰爭。”
“第二，修士不得殺害凡人，也不可沾染殺害凡人的因果。”
“第三，立下的誓言要遵守承諾。天道昭昭，報應不爽，雖無人強迫你要遵守這三條，若今後你我破了這些規矩，必然會遭受反噬，師弟你不可不察，不可不慎。”
甘寧認可地點點頭，這三條規矩對他來說也是正中下懷，身為修士沾染人間因果總是不好，也幸好當初自己拒絕了涼州牧秦牧邀請自己成為他的供奉。不過秦牧當初還讓他幫忙尋找供奉，現在他心裡好像已經有了人選，就不知道這位肯不肯了。
這些事情等回到涼州以後再說吧。
甘寧在葫蘆上拱了拱手道“多謝師兄提點。”
杜玠又笑了笑說道“師兄師弟是僅限於大家在邙山上的互相稱呼，畢竟入了道門大家都自認為是三清的徒子徒孫，遇到修為高一些的殿司，就稱呼為師叔，遇到掌殿天師，也可稱呼為天師或師叔祖，隻是聽起來不見外而已，不必太過當真。”
葫蘆穿過一道濃厚的雲朵後鑽出，起伏的山脈已經被甩到了身後，低頭能看到洛水如同一條玉帶在平原上蜿蜒流淌。洛京的殘垣斷壁和被燒毀的宮闕基座在大地上鋪展開來。
他差點就忘了，這是盛朝末年的亂世開啟，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這場天下大亂鬥將會延續四百年之久。
看著這些被毀掉的城池和建築，甘寧頓生蒼涼無奈之感，隨口念道“侯非侯，王非王，千騎萬乘入北邙。”
杜玠在前麵好奇道“甘師弟你遠在北涼，竟然也知道這洛京城中盛傳的童謠？”
甘寧心中暗暗吃驚，這是他從另一個世界學來的，連典故都是一樣的，看來真的是平行世界一比一複刻了，除了國號人名不一樣，所有事件連細節都是一樣的。
洛京城池往北數十裡平原上有座鬱鬱蔥蔥的起伏山脈，那應該就是邙山了。
杜玠開始駕著葫蘆按下雲頭，緩緩地落在了山腳下。
雲鶴已經將紙鶴收起塞入懷中，在前方等待他們。三人便信步往山上而去，山道兩旁都是些鬆柏，行了五六裡便看見一座山門，看起來陳舊而不破敗，歇山頂的瓦礫上長滿了瓦苔。
甘寧有些失望，這可是天下道門之祖庭，山上築基修士多如繁星，金丹元嬰也比比皆是，結果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宮觀，你好歹來點雲霧繚繞帶點神秘感。
他們穿過山門繼續沿著台階道前行，有幾位道人拿著大掃帚在台階上清掃落葉，他們每每遇到這些道人都要拱手作揖，掃地道士們也騰不出手回禮，隻是點點頭。
山頂上的宮觀是依照山勢地形而建，樓台宮闕高低錯落。大門外有兩名弟子值守，肅然而立不動聲色。
進入宮院之後正麵便是三清大殿，兩側則是負責登記和存儲道門子弟所有造冊信息的啟辰殿和天一殿。其它的許多殿宇都在後麵兩側排列。
杜玠領著他進入啟辰殿，殿裡負責登記的書吏立刻搬出空白冊子，在冊上寫上甘寧的出生地、俗家姓名、修持道觀名稱以及所在地，這就算是把他自己的個人信息給了上清宮的數據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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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謹慎地問道“我們這些登記弟子的信息，誰都能夠查看。”
書吏會心地笑了笑，回答道“隻有掌教天師和輪值天師能夠查看，如果有其它人要看，必須向掌殿天師和輪值天師申請。”
甘寧點點頭，雖然還是不安全，但已經是很好的管理模式了。
登記後的冊子會轉移到天一殿進行處理，根據弟子的籍貫地和入冊時間進行歸檔。
最後殿司也就是殿裡的二把手朝他伸出了手“恭喜師弟，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請繳納一枚壓勝錢。”
甘寧奮鬥這些日子還真積攢了十幾枚壓勝錢，立刻從懷裡掏出一枚遞上去。
從兩殿出來後正式成為道家弟子，以前他的身份隻能算是散修野修，接下來就該進入三清大殿向三清塑像祭拜。
大殿內煙霧繚繞，三清的三尊寶相藏在雲霧中，弟子們也從不會抬起頭去瞻仰聖象，都是插上三炷香跪拜後，倒退著離開大殿。
等在殿外的雲鶴對他說道“接下來師弟就該考慮到哪個殿掛職了？”
甘寧虛心請教道“不知師兄所言掛職，是什麼意思？“
“其實在上清宮內，就隻有兩件事情，一是學習，二是做事，正所謂學海無涯而道也無涯，學了東西當然要學以致用，這樣才能加深理解融彙貫通，不然就如滿肚子學問的老學究一樣，說的時候頭頭是道，做的時候卻樣樣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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