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本是傾斜的山坡,腳下卻開始有雨水彙聚,漸漸地,形成了一股股水流。
沈憐從頭濕到了腳,雨水細密如織,不斷打在臉上,頭發上,並不斷往下流,她無法睜開雙眼。
樹林裡很黑暗,隻有閃電亮起的那一刻才能看到鄭南捷的背影。
不知鄭南捷怎樣辨彆腳下的路,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義無反顧地帶著她繼續往前跑。
突然,沈憐腳下一滑,陷進了一處泥淖,鄭南捷被她拉拽,身子一頓,接著向後傾斜,危機時候,鄭南捷鬆開了手,這才導致他沒有倒在沈憐弱小的身子上,而是跌進了一旁的草叢。
但,就在那一刹那,黑暗中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沈憐隻聽到一聲慘叫,接著周圍就沒了鄭南捷的聲音。
忽然天空中出現一道閃電,照亮了周圍的景象,透過雨簾,沈憐看到了下方一塊巨大山石,正壓在鄭南捷身上……
那時的他正麵色發白,口吐鮮血,瞪大眼睛抬頭看向她這邊。
沈憐害怕極了,張大嘴巴想要尖叫,卻發現無論如何也喊不出聲音。
周圍忽然又暗了下來,哢嚓一聲雷鳴接踵而至,嚇得她全身都在顫抖。
隨之而來的是有一個閃電,照亮了山體上空,沈憐又一次確認了鄭南捷的慘狀。
他的頭貼在地上,泡進雨水裡,埋進草葉中,周圍漫延出一片鮮紅血跡。他的身體,呈一種古怪的扭曲狀,背部和腰部錯落開來,似乎脊椎骨已經變了形……
沈憐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她失聲地痛哭著,淚水混著雨水一起從臉上流下。
此時,她已經失去思考的能力,不知道該怎麼做,隻是一味蜷縮自己,似乎想把自己塞進某個不存在的縫隙。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一雙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一聲聲溫柔的呼喊把她從恐懼黑暗的深淵裡給拉了回來。
“沈憐,沈憐?你醒醒,你不能在這睡!”
這是白水嵐的聲音!
沈憐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白水嵐的聲音。此時在這裡遇到他就像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沈憐伸出手用力把他的手握在手裡。
“水,水嵐,哥!”
不知是失溫還是過度驚嚇,她此時已經不能順利說出一段完整的話。
“鄭,鄭……他……”
“我看到了,我也很難過!”
聽到白水嵐這個回答時,她突然撲進了他懷裡,放聲大哭。
白水嵐聽著她由斷斷續續的哽咽,變為嚎啕大哭,心裡也跟著難受。
任誰也接受不了好友死在自己身邊這種事。
“彆哭了,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洪水已經漫上了山腳,再不跑,我們也要被淹沒了!”
說罷,白水嵐將沈憐扶起,讓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後攙扶她繼續往上爬。
沈憐隻覺得鞋裡灌滿了水,每走一步都十分沉重。雨打在身上很冷,但好在白水嵐的體溫是暖的!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到了山頂。
樹林也在此時到了儘頭,露出了一片片草地和岩石。
再往前,一間小屋的輪廓映入眼簾,在閃電出現那一刹那,它的樣貌變得更加清晰。
那是一間小木屋,屋頂上麵蓋著厚厚的茅草。
白水嵐拉著她進屋,在一張木床邊坐下,馬上掏出打火機去點桌上的蠟燭。
蠟燭燃起的時候,屋裡的一切清晰起來,沈憐好奇打量著屋裡的一切,暫時將剛剛的悲痛經曆忘在了腦後。
小木屋不大,除了一張桌子和一張木床,就沒有了其它家具。
地上是一片片黑黑的印記,周圍散落著沒掃乾淨的碳渣和木屑,看樣子這是一間供人暫時居住的小木屋,方便上山砍柴或者打獵路過的人歇息一晚上。
角落裡堆著一些劈好的木柴,白水嵐撿了些堆成三角狀,正蹲在地上點火。
不一會兒,木柴燒起來了,屋裡暖洋洋的,光亮一片。屋外滂沱大雨和電閃雷鳴聲瞬間小了不少。
白水嵐轉過身說:“把衣服脫下來烤烤吧!濕漉漉的穿在身上,不舒服!”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沈憐清楚白水嵐正人君子的為人,他斷不會偷看自己。於是她果斷脫了衣服,並把濕衣服拿到火邊烤。
時間一點點過去,隨著體溫的恢複,沈憐的記憶也跟著湧現出來。
她的腦海中控製不住的出現此前的畫麵:冰冷如屍體的周大姐一家,怎樣都喊不醒的梁竟和趙輝,遭落石碾壓的鄭南捷……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就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白水嵐聽到了她的哽咽,但卻無法回頭,無法去她身邊安慰,隻能說:“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難過的是,這就是事實,已經發生過的,誰也無法更改,我們能做的,就隻有去接受!”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水裡泡了幾分鐘,我是被水嗆醒的!還好我年輕,及時醒了過來!我奶奶,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在這樣的天氣出門,我發現她的時候,她飄在滿是木柴的泥水中間,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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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嵐哥,我知道你很難過!失去至親的痛苦十幾年前我經曆過!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我去喊周大姐他們的時候,洪水還沒有漫上來,她們的體溫好低,就像一具具屍體一樣……”
“沈憐,你可能不知道,人在極度焦急恐懼的情況下是會失去判斷能力的!我猜不錯的話,周大姐他們晚上都喝了酒吧!”
“可是,周蛋兒呢?他沒喝啊!”
“可能小孩子睡得沉……”
“不,不是的,一定還有彆的原因!”
“沈憐,你現在情緒很不對,等你冷靜冷靜你就會知道原因了!”
沈憐沒在說話,陷入到低低的啜泣中。
小木屋很暖,沈憐烤乾衣服後就躺在木板床上昏昏睡去。
不知不覺中她做了一個夢,夢中鄭南捷來找她告彆。
夢中的他十分挺拔,梳著和平時不一樣的發型,西裝革履,穿得很正式。
他的話風也和平時大不一樣。
“沈憐,我走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你終於找到了你的真命天子,我替你高興,我說的是真心話,你可能不知道有個成語叫愛屋及烏,我喜歡你,並不討厭你喜歡的人!隻是,我隻希望他能像我對你一樣,無微不至地關心你,照顧你,這樣我就可以安心離開了!我走以後,就把我葬在這座山裡吧!想我的時候,就來這山裡給我燒點紙錢,跟我說說話!”
“對了,你千萬不要自責!發生這樣的事,並不怪你,這是天意,老天不給我機會,讓我們有緣無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從來沒有怨過你,能認識你就已經是我很大的福氣了!若是上天憐憫,希望我們來生還能再認識,到時候我一定加倍對你好,無論你怎樣拒絕我都要追你,誓不罷休那種……哈哈,好了,我該走了!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清醒的那一瞬間,沈憐忍不住喊出了鄭南捷的名字。
隻不過,睜開眼,眼前出現的是一堆燃燼的灰燼和那張木桌。
屋裡並沒有白水嵐的身影。
沈憐從床上爬起,披上外套,打開小木屋的門。
一開門,撲麵而來一股冷風,吹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口中呼出的氣息瞬間化作一團白霧。
雨不知何時停的,地上草葉還留有大顆大顆水珠。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