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輕籌足下一頓。
寶寧公主,是今上與繼後所出的嫡公主,自幼身子怯弱,在宮中最受偏寵。
若為了看自己這出戲,真出了什麼事兒……
侯府必受牽連!
想著,傅輕籌把雲媞推向一旁,“在這兒乖乖等著世子哥哥。”
片刻後。
傅輕籌抱著寶寧公主衝出火場,回到雲媞身邊。身後還跟著剛才出聲呼救的那個年輕侍女。
男人懷中,寶寧公主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已是沒了知覺。
侍女焦急“殿下、殿下這是怎麼了?”
傅輕籌沉聲“剛才有微臣護著,殿下不曾吸入多少濃煙。現下昏迷不醒,隻怕是受驚所致。”他頓了頓,“給殿下喂些水。”
“水?這哪兒有水?”那侍女已是慌了神,她看到傅輕籌身後立著的雲媞,叱道“你還傻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給殿下找水去?”
“……明鐺,不可無禮。”
一道細弱的聲音傳來。
傅輕籌懷中,寶寧公主緩緩睜開眼睛,“武安侯世子是本宮的救命恩人,你怎可對他大呼小叫?”
見公主醒來,還一口氣說了這樣長的話,聲音不見什麼異樣。明鐺鬆了一口氣。
她轉身向傅輕籌,“世子請恕奴婢無禮。”她頓了頓,猛地抬頭,“世子?您、您是那戲折子裡的人?”
那戲剛才可是賺足了公主的眼淚!
明鐺突地明白了什麼,眸子不易察覺地往寶寧公主臉上一張,隨即乖巧道“世子,公主今日受了驚,身子不爽。奴婢大膽,可能請世子護送公主回宮?皇後娘娘定想當麵嘉賞世子。”
“殿下無事便好。”傅輕籌小心翼翼放下寶寧公主,拉著雲媞後退半步,躬身行禮“公主衛隊已到,微臣不便多做打擾。”
他頓了頓,“況且,微臣還要送……送癡兒回家。”
春風戲樓這一場大火,武安侯世子英雄救美,竟救了皇上皇後心尖尖上寵愛的寶寧公主。又為了護送自己那個癡傻外室回家,謝絕了公主攜他進宮請賞。
這一連串的消息,長了翅膀一般,幾日內便傳遍了盛京城。
就連傅輕籌的頂頭上司,統領盛京十三衛的總提轄,也隱隱表露出要為傅輕籌請功的意思。
武安侯府沒落多年,一朝竟有了起勢的模樣。連侯府老夫人因中風,臥病在床,聽聞了這個消息,也喜得歪著口“嗬嗬”直樂。
據說,被將軍府大棍子打將出去的媒人,竟又開始冒頭走動,侯府門檻險被踏平。
畢竟,雖然養外室的名聲不好聽,可男人嗎,難免三妻四妾,至少這武安侯世子,是個重情重義的真心人。既能待一個癡傻的外室這般好,想必,將來對正室夫人也會不錯。
武安侯府熱鬨了多少時日,太子府門戶就緊閉了多少時日。
除了頻來侍疾的牧雲安,幾乎沒有旁人能進得了太子府。
甚至隱隱有些傳聞,說太子此回病得凶險,竟漸漸露出些下世光景來。
民間敬愛太子,惋惜的人多。可朝堂之上,卻不少人鬆了口氣。
太子病倒前,手裡淮南道官員買官賣官、貪汙受賄的案子正查到尾聲,是最緊要的關節。太子這一倒下,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官位財產,就算是保住了。不然,李懷肅此人,性子最是凶戾多疑、刻薄寡恩,落在他手裡,不死也得脫層皮。
太子府中。
病榻上,李懷肅還在昏睡。
那日,他從侯府回來,便一頭栽倒,發起高熱。陷入了漫長的夢魘。
他夢見自己幼時,大哥崩逝,母親傷心欲絕,沒多少時日也跟著去了。
偌大一個長春宮,隻留下了他一人。
父皇也傷心,可傷心完了,轉眼間便要去忙著彆的。身邊總有那麼多人圍攏、安慰著。
外祖也傷心,在母親靈位前哭喊“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恨不得就此隨著女兒去了!”
可一轉臉,擦了眼淚,便跟旁人商量,要把姨母送入宮中,不叫後位旁落。
後來,姨母果然入了宮。
父皇卻隻封她做了貴妃,以示她永遠都取代不了母親。
那時候,姨母待他多好啊,甚至,比母後還好。他驟然沒了親娘,處處都依戀姨母,是真心試著要把姨母當成母親。
直到——
姨母真正登上了後位,腹中懷上了自己的骨肉。
他聽見,長春宮,重重紗帳後麵。
姨母輕聲說著“不是本宮親生的孩兒,到底離心,本宮不喜他那冷僻性子……待生下自己的孩子,若是個男孩兒……他便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