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書記,這麼晚了,那水底下誰知道有啥呢,找到算好,找不到萬一還把我搭上,那我這一家老小咋弄,咱也不能為了找死的搭活的吧”說話的是那個趙曉琪的的表舅,外號叫長根,以前過年的時候還給過我壓歲錢,歲數不大,靠著十裡八村煤礦跑運輸的。
老書記坐在斑駁的長條凳上,低頭抽著煙,抬頭正要說話,那張家媳婦接過話茬,抱著長根的胳膊
“孩子他舅,咱這些人裡,就你本事最大,都說你長年夜裡跑車送煤拉煤的,膽子都在外頭長著。這除了我家孩子,不是還有你外甥嘛,你就當行行好,村裡膽子大的又會遊水的不多,俺給你跪下磕頭,求你給看看去吧,行不行”張家媳婦磕頭如搗蒜,看的人心裡也怪不得勁
那趙曉琪的父母也在,隻是礙於親戚,長根也是拖家帶口的,張不開嘴求。隻能眼睛巴巴的盯著長根。趙曉琪的父親此時一個大男人也眼眶紅了,很明顯也是哭過一會了。
老書記沒有第一時間跟長根說話,看見我爺倆進來,讓身邊人給騰了個地,讓我爸坐過去。從上衣兜裡摸出來迎賓煙,這在那會可是好煙,不是過年都抽不上。老書記不一樣,我們這附近有煤礦,拉煤的車想從村子裡頭經過就得買路,這煙也差不多是那些人給的。
“全來子,咋說,你也聽明白了吧,三求大的孩子找不見了,怕是填了那水坑子了,這幾戶都是咱村裡的老底子了,大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看能不能跟長根一起下水給看看,找到了就找到了,找不到咱也就知道是給人販子拍走了,好趕緊報案不是”說完便把煙遞到我爸嘴邊,掏出泊頭火柴就作勢要給點上。
要說我爸,和這些孩子家裡人八竿子打不著,平時也就是過來過去的說一句兩句吃了沒,講道理是可以不趟這趟水的。問題就在於我爸年輕的時候有一年開春,十七八的年紀,也是趕上那年代,全國人民大團結,都有股子乾勁。村裡水庫剛剛修好不到一年年就出了意外,有人溺水沒上來,溺水的想著家裡有兩根雷管,準備趁著冰消雪融的時候從水庫炸點魚,沒有想到魚是炸到了,可下水摸的時候,小腿抽筋沒上來,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成了漂子。
開春水正是冷的時候,漂子已經泡的沒有下力的地方,繩子一套就連皮帶肉的脫了。儘管水庫上有隻小柏木船,卻打撈不起,隻能靠人下水把漂子用繩子從腰間係上,靠背的背上來。
我爸當年就背過,背上了岸的時候人已經累虛脫了。據我媽說,我爸偷偷告訴過她,背上來漂子的時候,我爸都大小便失禁,拉襠裡了,就像羊糞蛋子一樣,一顆一顆的。
自從那次以後我爸寒邪入體,直到現在天氣一冷就咳嗽腿疼。這次沒說是下水撈漂子,說是找,找到了不得弄上來,好在時間不長,要是弄也不至於再背,應該能用繩子拽上來,隻是這大晚上的,黑燈瞎火,一般人要麼信怪力亂神之類的說法,要麼不會水,不敢輕易去看。
我一邊看著這滿屋子的人,一邊瞅了瞅我爸,看樣子,他也在盤算到底能不能去,黃色的燈泡發出的光照在他的側臉上,他吧嗒了兩口煙,正要說話,那趙曉琪的父親撲通一聲跪下了。
“大哥,我就這一個兒子,我不會遊水,要不然也不能麻煩你,我求你了,你給看一下,在不在了我跟孩子他媽都記你一輩子的恩,孩子他奶奶一聽出了事急得不行,現在他姑姑還看著呢,也不知道是啥情況,又是老又是小的,大哥我給你磕頭了”說完話就拉著趙曉琪他媽,也跪在地上給我爸磕頭,張家媳婦跟嘉園家裡人也是跪下一頓磕頭。
老書記這時又說話了“全來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是救不下來也是個善舉,多個福報以後路寬,你不是一直想入黨嘛,這事了了,我給你當入黨介紹人,介紹你入黨,孩子以後念書也有個好,你說呢?”
看著這一屋子人,我爸從來也不是能張嘴拒絕的人。抹了一把臉,伸手扶起了屋裡跪著大夥,又點了一支自己的官廳煙。
“去,讓人把那柏樹船取過來吧,我去了,入不入黨的不重要,主要大家夥都是一個村裡的,我這個小子也跟那幾個孩子是同學,大夥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不去成啥了,長根,你去不去”
長根此時也看著大家夥的樣子,趙曉琪還是自己外甥,我爸一個外人此時都答應了,自己再不答應,以後跟這表姐家是沒法走動了,當村實戶的,說不上哪天還得用人家,這社會不就是個人情世故的社會嘛。可心裡打定主意去了,還是要爭取該爭取的。
“那介紹他入黨,我行不行,還有我們孩子今年也該念書了,村裡學校能不能給免個書費學雜費的”
老書記一口答應,那三家孩子家長也保證長根家孩子的書費學雜費由他們出,肯定不讓長根白乾了,就這樣,容不得繼續拉扯,便跟著老書記往水庫走去,期間我爸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還是一如既往的伸出一根中指讓我握著,那一刻我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隻是知道那一刻他是我心裡最強的男人。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這就是我當時心裡頭一句想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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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一行人已經到了水庫,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算破天也在,還是那副模樣,破爛牛仔褲,粗布白色襯衫式短袖,搭配一雙布鞋,手電筒的光照射過去,能明顯看到布鞋邊邊的泥跟他那顆即將禿光的大腦袋,就像小品裡說的那樣,像是給多按了個燈泡一樣,亮的不行。
看到他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打起了招呼,有的還帶著哭腔,有的給遞煙,到我跟我爸的時候,他帶著笑意看著我“你小子不怕啊,大晚上的就跟著亂跑”
“我爸在我怕啥,再說這幾個孩子是我同學,下午本來約好踢球的,他們沒來,村裡找我爸,我就過來看看,跟我爸做個伴”
他又轉頭看著我爸,我爸打趣說道“抓師傅要不也跟我們去水庫上看看?咱這頭型,頂個探照燈”
眾人本來精神緊張,也就我爸無論啥時候都能說點俏皮話。聽見我爸說,都強裝笑了笑。算破天沒有接話,隻是說一會再去水庫,等旁邊的那堆紙燒完了,緊接著他又自顧自的說起了胡話
“老話自古以來就說,一人不進廟,二人不望井,三人不抱樹,哪裡不好玩,非要來這水庫,幾個人不行,非要三個,唉”
聽他說的不知道想講什麼,總歸他的話永遠都是這樣,聽不太懂,按我現在理解就是一個人不去廟裡,因為古時廟裡的僧侶都是些綹子,也就是土匪,為了躲避衙門抓捕,進山門出了家,水滸傳裡的魯智深不就是嘛,出了人命官司,進廟當了和尚。
獨自一人不去廟裡,也是怕遭歹人害了,加上一個人在廟裡,廟裡神像莊重肅穆,人的精神壓力就大,難免多想,心裡壓力大。二人不望井,說的是古時兩人進京趕考,其中一人文采過人,家底又好。羨慕之人假借井中有什麼有趣的事將有可能考中狀元比自己各方麵都強的人推下井中。三人不抱樹是說三個人一起伸手懷抱大樹,如果其中倆人對一人有加害之心,便可以一人一隻胳膊,像第三人困在中間任人宰割。抱也可以說是抬,兩人抬樹,一人一頭,第三個人怎麼抬都會厚此薄彼,不能均勻幫助二人,以至於二人心生不忿。
可這話跟我同學出事又有什麼關係,這不是說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我在原地正想著他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的時候,水庫邊的紙已經燒完,紙灰被風吹向了水麵,又像是原地打了個旋風一樣,非常詭異。
“船取過來沒有”
“馬上就到,抓師傅,孩子是不是沒了,這紙燒的不夠,我讓人再去取點,不行再疊點。”
一聽老書記的話,幾個家屬中的當家男人還能受得了,女人都就跪在水庫邊,一邊哭一邊喊“讓你不聽話呀,你走了,媽可咋弄呀,你讓媽咋辦呀”
哭喊聲此起彼伏,算破天摸了摸自己的禿頂,用有些責怪的語氣衝著老書記
“你懂還是我懂,像你個白求知,你啥也知道,要我來乾啥的,啊?”
“白求知是啥”我好奇的問道
“就是白求恩的弟弟,啥也知道”
“白求恩還有個弟弟嗎?我在書裡沒學過,老師也沒說過”
突然屁股上被踢了一腳“有你啥事,顯著你了,抓師傅彆介意啊”我爸的腳不知道為啥總要那麼及時
“沒事,我隨便瞎說的,孩子說的對著呢,這孩子知道的多著呢,不好糊弄呀,嘿嘿”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說我不好糊弄,讓我想起那天的打賭勝利,還是他的嘿嘿讓我精神放鬆,那一刻我覺得這黑咕隆咚的水庫還是很有趣的,沒有絲毫害怕的意思,也不像大人嘴裡說的那般,這平靜的水庫怎麼看怎麼也不像會吃人的啊。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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