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三代為將。
褚燁的爺爺十五歲披甲掛帥,三十六歲便戰死沙場。
除了大婚那半年,長達一生的時間都駐守在北遼邊陲。
那時,唐武還隻是藩王封地,未被主國割裂。
後來,褚燁的爹爹接承了父親的衣缽,繼續駐守北遼。
三十有二,從戰場上找回來的時候,身首異處,肢骸不全,慘絕人寰。
若不是為了兒女,褚老夫人當時就隨他去了。
沒兩年,唐武因為一場旱災被主國毫不猶豫的割裂棄之,卻反而逃過了羌蕪的侵略。
再後來,藩王稱皇。
改唐武州為唐武國。
為了保一朝安寧,皇帝派使者、獻美人向羌蕪俯首稱臣求和。
答應年年歲貢五百萬斤糧食,加金銀財寶無數,才勉強讓羌蕪答應五年不犯。
可沒兩年,羌蕪就覺得歲貢不夠他們塞牙縫,單方麵毀諾。
繼而又開始了三五不時,貓逗老鼠般的折辱侵犯。
弱小的唐武。
可用之將本就寥寥。
加上北遼貧瘠艱苦,又直麵羌蕪悍敵,誰來了都是受辱受死,自然無人願來。
朝廷便拿褚家軍的親眷為要挾,逼迫褚燁的長兄披甲守北。
褚燁的長嫂亦是將門虎女,彼時誕下睿睿姝姝,剛出月子。
她舍不下兄長,便將一雙孩兒托付給褚老夫人,隨夫出征。
睿睿姝姝滿兩歲的秋天,兄嫂雙雙戰隕。
羌蕪將整個北遼的糧食洗劫一空,六萬褚家軍折損過半,百姓們無糧過冬,蠢蠢欲動要湧入中原。
褚燁被皇帝責令立刻趕赴北遼控製大局。
褚老夫人對朝廷捧著褚家一家喝血壓榨的做派心灰意冷,執意帶著睿睿姝姝同褚燁一起奔赴北遼。
隻因夫君先前早有預言。
說褚家的前赴後繼不過是垂死掙紮,改變不了什麼。
唐武不出十年必亡。
既然橫豎都逃不過個死,那她褚家滿門一定要整整齊齊的聚首一處才行。
老夫人提及這些之時,語氣雖有悲涼,但麵色卻沒起太大的波瀾。
仿佛傷痛到了頂點,所有的情緒都羽化了一般。
方錦珠震撼,痛心,失語。
溫熱的水小心翼翼的從肩頭澆淋而下,褚老夫人嘴角抿出欣慰的弧度。
“如果他們能看到北遼如今的樣子,都不知道會激動成什麼樣子。”
“該也能安息了......”
“不止他們,這片土地上所有的英魂,都能安息了。”
她一寸一厘,輕柔的替方錦珠擦拭,宛若對待稀世珍寶,“這已經是北遼幾十年以來,最好最安穩的一段日子了......”
“就算以後免不了還有疾風驟雨,那又如何?”
“亂世之中能擁有這樣一段好日子,死也知足了。”
方錦珠深吸一口氣,將胸中的濁氣儘數吐出,眼神堅定道,“不夠!”
褚老夫人手下微頓。
“眼下還不夠......”
方錦珠一字一句道,“嬸娘,你放心,我會幫褚燁將北遼的這份安穩紮下根來。”
“不止如此,還要長出繁榮昌盛的枝葉,任誰都撼動不了,才不枉褚家還有這麼多人的英勇赴死。”
內有唐武蠢蠢欲動,外有羌蕪虎視眈眈。
如果這些不解決,北遼眼下的安穩都隻是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