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和春綠是夜晚偷偷溜回謝府的。
謝府的人都在想著明日殿試放榜的事,事關嫡長孫的官途,自然沒人會注意到海棠院的表姑娘消失了一天。
據說,老太太今日又求了一天的佛。
傍晚的時候,謝淩就被叫去老太太的屋裡了,去完榮安堂,又被大老爺謝誠居叫了去。
阮凝玉剛回到海棠院不久,大姑娘那邊剛好來人,喚她過去。
抱玉鬆了一口氣,要是小姐遲一刻鐘才回來的話,那便會露餡了。
春綠幫小姐換好衣裳,便亮了眼睛。
“莫非是商議著明日出府看遊街的事,叫小姐你也出去呢?”
阮凝玉卻搖了頭。
自然不是的。
前世因她私奔的事,她被禁足了很久,連狀元遊街那日她也不能出門,自然錯過了謝淩年少最輝煌的一幕。
換完衣裳,阮凝玉便過去了。
幾位姑娘在長姐的院落裡乘涼,桌上再放些當季水果和精致糕點,倒是彆有一番風味。
阮凝玉坐得正邊緣,她過來的時候,也沒有姑娘主動跟她說話。
這時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
阮凝玉側目一看,就見包子臉的謝妙雲給她遞過來了晶瑩剔透的葡萄,而對方的嘴裡還塞了塊糕點。
阮凝玉僵硬了身體。
“你怎麼不接啊?”
謝妙雲眨眨眼睛,又遞得近了些。
阮凝玉麵色有點不自然。
她還記得前世她起了戲弄心思,亂點鴛鴦譜,將許清瑤許配給了謝淩。
當時是作為堂妹的謝妙雲衝出來頂撞她,含恨地說她毀了謝淩的幸福。
前世因為賜婚的事情,謝妙雲本來就對她無感,後麵便怨恨起了她這個皇後。
所以這時謝妙雲向她示好,著實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也不知道這輩子對方為何跟她親近了起來。
阮凝玉接過那幾顆葡萄,在手裡摩挲著,“謝謝。”
謝妙雲靦腆地笑了,繼續跟倉鼠似的在那吃甜糕。
阮凝玉吃著葡萄,卻若有所思。
不似謝宜溫和謝易墨,謝妙雲特彆的單純,不然前世也不會為了自己的長兄也對她這個皇後娘娘出言不遜。
隱約記得,謝妙雲的結局似乎並不太好,遇人不淑,丈夫寵妾滅妻,導致謝妙雲抑鬱寡歡,最後便投湖自儘了。
那時候,是權尊勢重的謝首輔親自去妹夫家領回的堂妹屍體。
那日他的私兵圍剿府邸,謝大人血染了妹夫滿門。
阮凝玉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謝妙雲這個堂姐的葬儀上,她也過去吊唁了。
畢竟自己也曾是謝府的表姑娘。
她這個皇後簡裝出行,到了之後,遭到了滿府的驅趕和唾沫。
是謝大人接見的她。
謝府掛著白燈籠,每個路過的人都能感受裡麵悲傷的氣氛。
很快,阮凝玉就見到了一身縞素的謝大人,而他的額上還纏了白色的抹額。
見慣了他著滔天顯貴的紫色朝服,白色的衣裳更顯他身上的肅冷蕭索之氣。
謝大人看著她,眼裡不無悲傷,隻剩下凜冬的寒霧。
她與他已無表兄妹情分,但她貴為皇後,而他是臣子,他隻能忍痛著親人離世的悲傷接見著她。
他身上雖有權臣的氣場,可聲音卻有些的沙啞,似乎好幾個時辰都未抿一口水了。
“謝娘娘親臨來看望舍妹,隻是家人因喪女之痛,並不能接待娘娘了,還請娘娘見諒。”
阮凝玉最佩服男人的一點是,她明明是他謝淩的仇人,亦是他此生最厭惡的女人,可他卻能沉著氣,繼續雲淡風輕地同他說話。
她想,他心理如此強大,怪不得能坐上權臣的寶座。
許是他們之間都永遠地失去了一個故人,所以阮凝玉也緩了神色,她慰問了下謝氏一族,他低著頭,身為人臣,恭敬地站在她的一側聽她言語。
日光清淺,清風徐徐,阮凝玉跟謝大人一起在抄手遊廊上走著,那一刻,她與他好似冰釋前嫌了。
而他恰好也是穿的白色袍子。
那一刻,阮凝玉覺得自己回到了表姑娘的時期,又見到了那個還未入仕的清雅絕塵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