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連綿,開在cbd路邊的咖啡廳外裝飾的小花園裡撐著遮陽傘,傘下白色小圓桌上的瓷白餐具裡飄浮著些風吹進的雨水,整個桌麵濕漉漉的不規則的水片倒影著花園一隅的梔子花,白色花瓣在雨點中搖曳著將花香味抖落在陣陣風吹的雨味中。
林年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子總喜歡在咖啡店見麵。
巨大的落地窗外木凳子上擺放著褐色的德國啤酒瓶,三兩盆修建得當的盆栽放在花園深處的店門口,門上掛著營業的木牌,透過門玻璃就能看見前台認真擦著擱板上咖啡杯的女老板。
他其實並不太喜歡咖啡店這種充滿了小資情調的地方,不是因為裝飾和氛圍,而是因為價格,在這裡普遍一杯雪碧衝調檸檬和冰塊的飲料都需要三十塊錢往上...他不經常出入這些場所不太明白三十塊錢並非是雪碧錢,而是買座錢的潛規則,所以總有種自己被收了智商稅的感覺,才讓他對咖啡店這種地方無感。
但蘇曉檣看起來不像是在乎錢的主,放在高中時候她就從來沒在意過這些身外之物就算了,過生日的時候會有五層的超級大蛋糕送到班上,硬是要拉著林年一起切,如果不是林年不願意或許蠟燭都得跟他一起吹,蛋糕後每個同學都會有一個免費的全家桶,豪氣得讓人說不出話因為嘴裡已經被雞腿和雞翅塞滿了。
還沒走進咖啡廳的門,林年就在小花園裡隔著落地玻璃窗看見了那個女孩,此時正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往手心裡寫‘人’然後往嘴裡吞,他看著這一幕有點愣神,沒理解過來女孩在做什麼...在他發呆的時候,玻璃窗後的小天女也瞥見他了,此時正把手裡寫的‘人’往嘴裡吞,一時間有些尷尬...甚至嗆到了咳嗽?
“......”林年半舉了下手算是打了個招呼,走向了咖啡店的玻璃門,座位上的小天女看見男孩不見後立馬趴在了桌上發出了超小聲的鬱悶叫喊。
推開店門刮起角落的鈴鐺,沒有歡迎光臨隻有侍者和老板微微地點頭示意,這種接客精神禮貌又不失熱情,林年也不討厭就是了,在書架和貓爬架分割的空間裡,他找到了窗邊蘇曉檣坐著的位置。
今天的小天女穿著一身灰色係的dior連衣裙,隻露一側的斜肩裝裸出了大半塊白皙的皮膚,手腕上帶著裝點的手環,整個人的成熟感看起來超出本身年紀太多了——有很多衣服其實早早就藏在了蘇曉檣的衣櫃裡,隻是礙於不太好穿去上學的緣故,隻能私底下逛街的時候穿,今天的場合再適合不過她去裝扮得更加大膽動人了。
林年不知道稱讚一個18歲的女孩有22歲的美感算不算直男發言,但他很聰明知道有些話可能講錯那就不如不講,或者縮略了一下隻取裡麵最不得罪人的部分:“這件衣服在你身上很漂亮。”
“是嗎?”原本因為吞人字的小動作被偶然發現還有些尷尬的小天女,在林年這句話出口後心情忽然就飛了起來,覺得今天花兩個小時的時間打扮自己依舊消除不了的倉促感隨著這句話完全消失掉了。
林年在進門時就把風衣脫掉了,身上隻有一件白色的襯衫,穿風衣的緣故襯衫領口開了幾個扣子散熱露了點鎖骨,小天女的視線總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又擔心顯得太怪了一些,遂低頭盯著麵前空蕩蕩的桌子。
“卡布奇諾,謝謝。”侍者遞上菜單,林年翻了兩下就做下了決定,再把菜單遞到了小天女的視線裡。
“跟他一樣。”小天女調整好心態後才抬起了頭,一下就對上了林年認真的視線,之前出發時在腦袋裡做過的防尷尬話題筆記忽然就被打濕了,人一坐在自己麵前就什麼都想不到了,腦袋裡嗡嗡的,隻覺得現在這幅場景很好,自己很喜歡,想一直維持下去。
兩人對坐了數十秒鐘,誰也沒說話,窗外雨水在玻璃上劃出銀絲,水滴不斷地在玻璃上往下爬,蜿蜒的軌跡和時快時慢的速度像是貓爪子在心裡撓,讓人癢癢的,雨水一多起來就是一百隻貓爪子一起撓,讓人完全安靜地坐不住。
“在說正事前好好坐一會兒休息一下吧,現在其實還沒到約定好的時間,提前出來總得手忙腳亂的。”林年說。
“什麼都不說...會不會顯得很怪?”小天女小聲說,幸虧今天小雨又是早上,咖啡店裡沒有什麼人,除了侍者外隻有角落裡扒拉著鋼琴的年輕女孩,彈的是一首叫做《caresse》古典鋼琴曲,很抒情,如果知道它曲名本意的話大概會更抒情一些。
“人和人最舒服的關係不是一直說話。”林年說,“而是可以一直不說話,也可以什麼時候都說話。”
蘇曉檣怔了一下,放在雙膝上握拳的手也緩緩鬆開了,不由忽然笑出了聲,林年沒有問她在笑什麼,隻是手肘倚靠在木條紋的桌麵輕輕撐著顴骨側頭看著她。
“我在來之前還做筆記來著。”蘇曉檣笑了一會兒才說。
“筆記?”
“害怕喝東西的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顯得很尷尬。”蘇曉檣說,“以前和那些朋友聊起她們約會的細節,最經常提起的踩雷就是這種了。”
“為什麼會覺得尷尬?”林年看向窗外淅瀝瀝的花園,“我以為約會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而不是在一起做什麼,就算什麼都不做,坐在一起喝一下午的東西不也挺好?”
蘇曉檣一滯呼吸都為之抖了一下,呼吸都不穩定了起來,她知道林年隻是單純地談論自己的見解,並沒有太多暗喻的意思...但她還是忍不住悸動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對坐的這個男孩對情感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白癡,而是單純的他的觀念跟太多人相悖了,或者說起點太高了,很少有人理解他的理念罷了。
兩杯喝的被侍者端了上來,隻有他們的緣故這間咖啡店幾乎隻在圍繞著他們運轉,就連鋼琴也從抒情變成了更抒情。
這大概是蘇曉檣喝過的最奇特,也是最高興的一次咖啡,如果是往常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她們早已經開始談天論地了,可他們兩人坐了很久,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在喝東西,看著窗外的雨水裡的花園,偶爾借著窗戶的折射看一眼對方,又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她就笑一下,也不必說什麼,對方也不會說什麼。
這種過程持續了很久,雖然其實並沒有那麼久,隻是一杯咖啡的時間,兩人都喝完了,全身都暖洋洋的,重新對視在一起的時候原本的緊張早已經消失不見了...大概這算是自己掌控了和對麵男孩相處的第一步?
蘇曉檣不知道,但她隻知道自己已經領先曾經跟她在一個起跑線上的女孩們太多了,起碼沒有誰有此殊榮和這個‘與世隔絕’的男孩好好地喝完一杯東西,聽他說了那麼多從來不與人分享的話。
“現在說正事吧。”林年說,“我麻煩你查的那些東西有收獲嗎?”
“哦哦。”蘇曉檣如夢初醒,男孩身邊長出的一串串薔薇、玫瑰也隨著她的醒來消失不見了...她終於從少女漫的視角中回到了現實,難怪少女漫畫裡總喜歡在男孩身邊畫那麼多花花草草,不是男孩隨身帶著一大把花肥,而是在女孩們的眼裡無論怎麼去看自己喜歡的男孩,他們身邊真的總會開出花來。
但一旦回歸正事,小天女就發現林年身上氣質和情緒變了,從最開始的溫和和平靜變為了類似金屬一樣泛著冷光的鐵硬,坐在咖啡桌前的身板挺直,眼眸裡升起的理性和冷靜將一切旖旎之色都消除了。
小天女一邊拿一旁的文件也一邊打定主意...以後真把這個男孩騙到床上了,一定不讓他去做任何工作,雖然辦正事的認真男人很帥,但林年這款的就算你興致盎然的纏上去,大概也會被反手一個鎖喉摁在地上讓你等他工作完了再去找他...頓時滿腔興致全無。
“楚天驕,這個名字我讓人去查了...好像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吧?”小天女拿了一個藍色的文件夾放在了桌上推給了林年。
“如果我拜托你查鹿天銘這個人,那麼得到情報的速度是不是會慢很多?”
“大概午餐就得推遲到晚上了。”蘇曉檣遲疑了一下,“鹿天銘指的是我們本地那個做外貿的企業家吧?我們家好像還跟他們有過合作,想調查他牽扯的東西太多了,一時間可能梳理不完全。”
“也就是說後者的情報量是前者的數十倍乃至百倍所以才會這麼難調查,然而楚天驕的情報少到了一個限度才會在幾個小時之內調查完畢梳理成文檔。”林年接過了藍色的文件夾說。
蘇曉檣也怔了一下,因為林年說的好像是這個道理,但細細想來又好像說了一句廢話,畢竟憑什麼一個寂寂無名人的履曆可以跟一個大企業家的一切相比?可能後者的情婦名單摞在一起都會比無名小卒的一生高上一寸。
“你看過這些檔案嗎?”林年接過了文件夾,打開後看見的第一份文件就是一份應聘書,在姓名的地方清晰地寫著楚天驕的名字,一旁是一個梳著光可鑒人的大背頭中年男人的一寸照片。
“好奇看過了一些,可沒什麼好矚目的。”蘇曉檣如實說。
“的確...沒什麼矚目的。”林年閱讀起了楚天驕的資料輕聲說,“...但也就是因為這份平凡,才在我這裡顯得他格外矚目。”
一個‘s’級,在這座濱海城市給人開了數十年的車,成為了一個平白無奇的司機?
就數年後的又一個‘s’級翻開他的一生來看,這簡直太令人矚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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