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搞什麼?卡塞爾學院考試的時候還帶放歌助興的嗎?這裡不會是披著混血種皮的音樂學院吧?
於是所有人又整齊地回頭看向角落的‘s’級,想看看‘s’級在做什麼,畢竟曼施坦因剛才宣布規則的時候隻說了不允許交頭接耳,沒說不允許左顧右盼不是麼?反正現在大家都沒動筆,左顧右盼也不是奔著抄襲去的。
被注視的林年有些無奈,好像什麼都不表示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他也隻能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音響示意考試的確已經開始了,有些人反應過來後立刻凝神仔細去聽喇叭裡的較為輕快的男聲。
教室裡一時間就隻剩下了歌聲,每個人都低著頭拿筆盯著考卷,想從歌聲裡聽出來什麼,最先有反應居然是之前跟林年搭話的芬蘭女學員維樂娃,她什麼也沒說但眼睛裡卻流下了兩行淚水,順著尖尖的下顎滑到了襯衫上,為白色的領口染上了更深一些的水色。
“原來...是這樣的。”她輕聲說。
沒人會認為維樂娃是答不出題急到哭了,甚至根本沒人在意維樂娃,每個人不知不覺都陷入了魔怔般的情景中,像是行走在潭水邊的人,凝視幽深潭水時忽然失足疊了進去,落水的瞬間耳邊隻剩下那悠揚的音樂,視線所觸的水麵上搖曳的天光飛速地變弱,好像整個自己被整個世界都拋棄了,陷入了那觸不到底的潭水深處,像是要進入另一個世界,隻屬於他們自己的世界。
緊張不安的氣氛一掃而空,很大一部分學員呆呆地坐在原地,坐著就坐著,像是小學時玩的木頭人遊戲,也像是被催眠師一直念叨你是一棵大樹的受害者,坐在椅子上雙腳像是紮了根,不斷地延綿到地板深處,如果爬樓梯到圖書館的一樓或許真能看見天花板上鑽出的無數樹根。
一個女學員忽然站了起來,自顧自地走向了窗戶的方向,即使撞到了窗戶上的黑色防爆鐵板也一直自顧自地走著,邊走還邊用腦袋輕輕撞擊鐵板,讓人想起遊戲裡卡了bug的npc,再這麼走下去大概就得穿模了,還好曼施坦因有先見之明把這間教室封鎖了,不然這女生大概得從窗戶爬出去跳下二樓。
如果說跳樓都是小動靜的話,比她更活躍的另外一個高挑明媚的俄羅斯女孩甚至已經開始舞蹈了,她站在了自己的課桌上雙手交疊在胸前,裸腳墊在桌麵上以天鵝舞的姿勢旋轉著,腳下的課桌沒有絲毫顫抖,足以見得她平衡性之強,舞蹈功底深厚,沒人知道她看到了什麼,整個教室好像都成為了她的舞台,她雙眼失去聚焦環視著底下的學員們,臉上帶著興奮病態的笑容,卻無人真正地欣賞她曼妙的舞姿。
群魔亂舞,這是唯一能形容這個場麵的詞,但在群魔亂舞的情況下還是有一些能保持理智答題的正常人的。
蘭斯洛特按著額頭,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在音樂響起的瞬間他就敏銳地察覺到有雜音隱藏在歌曲的低音部分,在仔細地聆聽過後他瞬間就進入了靈視狀態,看見了一些古早恒遠的東西。可血統的優秀和自身性格的冷靜讓他在幻覺中保持了自我,右手握著的鉛筆開始在紙麵上記錄自己看見的那些藤蔓與花紋,每一幅畫都顯得那麼無厘頭,但卻又充斥著詭異的美感,讓人脊骨發麻。
在答題的同時蘭斯洛特也扭頭看向考場裡自己早先一直在注意的一些人,首先就是他前方第一排的那股紅發女孩,對方是學生會的狙擊手,在自由一日的表現給獅心會的所有成員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有人猜她是學生會裡的黑馬,也有人猜她在來到學院之前是一名國際雇傭兵。
陳墨瞳?蘭斯洛特好像記得對方是叫這個名字,現在這個紅發女孩表現得也相當鎮定,斜靠著牆壁側臉看不出悲喜,右手握著的鉛筆隨意地在紙上圖畫著,但視線卻完全沒有聚焦到紙麵上,而是凝視著前方的空氣,像是洞穿了虛空看見了黑暗深處的東西。如果再接近些蘭斯洛特就可以注意到其實這個女孩現在並不是像外表表現出的那麼平靜,在那雙暗紅色的眼眸中瞳孔放大著,似乎是看見了什麼難以接受的東西,透露著一股不可遏製的驚恐,那麼的無力,仿佛是一個站在災難麵前的小女孩,隻能呆呆地看著大樓傾倒將自己的整個人生砸毀個稀巴爛...
刺耳的摩擦聲打斷了蘭斯洛特的思路,他輕輕皺眉扭頭看向了一旁,發現聲音的來源居然是一個熟人——跟他同為獅心會大一新成員的蘇茜。
兩人其實近幾天在獅心會裡見過幾麵,聊了幾句,一來二去也算是熟悉了,平時蘇茜都是一副冷靜成熟的模樣,可現在的她卻在做著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她在用手中的鉛筆破壞自己的桌麵,鉛筆尖端已經被折斷了,隻剩下鉛筆本身被磨平的木端,她的力氣極大單手握著鉛筆在桌麵上一下又一下地劃出深深的印子,像是在構圖什麼癲狂錯亂的傑作。但相對之下她的臉又是那麼的靜,靜得像是黎明開放的蘭花,眼裡透露著眷念和愛意,與手上的瘋狂舉動相照應讓人不寒而栗。
這時的蘭斯洛特已經答到第三題了,他畫出了三幅畫,在第四幅播放前是一段副歌,這個時候會有一段小緩衝時間,他忍不住抓住這個空檔扭頭看向後麵,視線落在了楚子航的身上,這時他卻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的,在對視的瞬間,一股巨大的衝力拍在了他的腦門上,差些讓他仰倒翻下椅子。
楚子航的雙眼此刻已經完全被點亮了,那雙黃金瞳暴露在空氣中明亮至極,蘭斯洛特也不是沒有照過鏡子看過自己的黃金瞳,但與楚子航現在的雙眸比起來簡直是黃銅和金漆在進行比對!
b級血統絕對不可能擁有這種純度的黃金瞳,那股精神威壓簡直快要跨越整個教室掐住蘭斯洛特的脖子了!這一瞬間蘭斯洛特也篤定了楚子航的血統必然有問題,隱藏在他基因更深處的絕對是更加高貴、具有巨大潛力的東西!
就連楚子航都如此了...那‘s’級呢?‘s’級在這種狀況下會是什麼樣子的?
在楚子航主動撤去視線後,蘭斯洛特忍不住看向了靠窗邊的位置,他已經做好被一雙汽燈給閃瞎的準備了,但在他沉住氣看過去後卻忍不住愣住了。
‘s’級睡著了。
在靠窗的座位上,‘s’級正腦袋斜靠著窗戶上的黑色鐵板,雙手環抱在一起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儘管林年才來教室的時候就是一副萎靡不振,精神缺缺的樣子,但誰也沒想到他居然會真的睡過去!
就連攝像頭的後麵,監控室中,古德裡安以及幾個教員都瞪大了眼睛盯住了屏幕裡熟睡的林年,匪夷所思地看著這一幕有人忍不住做出了評價。
“真是...夠冷靜啊!”
當其他人正在群魔亂舞,心理部的富山雅史還在擔心靈視造成的衝擊過強的時候,血統真正最高的人居然已經睡著了,完全沒有帶來預料中的意外。現在教室裡最麻煩的情況反倒是黃金瞳熾熱的楚子航,肆意放散的精神威壓可能影響到其他學員答題,但楚子航卻也是知道自己的情況,主動收斂了視線沒有東張西望,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自己的卷麵上進行答題。
死死盯著屏幕,曼施坦因的眉頭也抖了兩下,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現在是考試中他也做不了什麼,隻有等考試結束他才會撤掉教室的防護措施,那時候也是收卷的環節了沒辦法再動筆了。
第一次3e考試的時候,林年都是冷靜地答題完然後再趴下睡覺的,可現在他卻是一上來就睡了個舒坦,如果再不發生什麼意外,他的這次考試當真會以白卷的形式上交!
“他看起來好像在做夢。”
主控屏幕前的教員將監控放大,落在了林年的臉上,“他的眼皮在輕輕顫動,下麵的眼珠應該在做無序運動,科學解釋這是人在做夢時會發生的現象。”
“那的確是睡著了,都做夢了...”富山雅史撓了撓臉頰,“可能是平時壓力太大的緣故?我早說不建議未成年學員進入執行部進行外勤工作,儘管他是‘s’級!”
“那這怎麼辦?”古德裡安教授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自己明顯血壓升高的老友有些局促,“誰進去叫醒他?”
“不...考試繼續進行,現在進入會打擾到其他進入靈視的學員,不能因為一個人耽誤其他考生的成績。”曼施坦因說。
“或許我們可以變通一點,你看,那個不斷撞窗戶的女學生腦袋都出血了,作為監考我們應該製止這種行為,在製止的同時順手叫醒你的學生也是合情合理的行為吧?”古德裡安計上心來提議道。
“已經有人試圖在叫醒他了...”曼施坦因幽幽地說。
所有人情不自禁扭頭看了過去,在監控下的教室中,發現林年熟睡的不僅隻有蘭斯洛特,最先發現的應該是坐在林年身旁的楚子航!他根本沒發現林年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在發現這個情況後就直接果斷地冒著會被糾察作弊的風險,伸手去推了林年兩下試圖叫醒他,但很顯然這是在做無用功,林年睡得比他想的還要死。
“睡得真死啊...如果可以的話考試完讓他來我這裡做一下心裡疏導吧?”富山雅史尷尬地說。
“還是想辦法先叫醒他吧,他可是‘s’級!總該有些特權吧?”古德裡安試圖搶救一下自己老友的心頭肉寶貝。
“其實也沒必要,既然他這麼不願意醒,豈不是正在做一個舍不得醒的好夢嗎?”忽然有人低笑著說道。
曼施坦因皺了皺眉毛扭頭想去看看誰在說這種風涼話,但卻發現說話的人根本不可能站在冷嘲熱諷‘s’級的立場,因為她是林弦,林年的姐姐,此時正站在富山雅史身邊盯著屏幕裡自己的弟弟,臉上帶著一絲奇怪的笑容...那是有些意外,但卻不失富有容忍心的寵溺。
...像是看見將番茄醬塗在臉上趴在地上惡作劇的笨小孩,對此隻是一笑置之。
監控屏幕裡,林年靜靜地睡著,仿佛將一切紛擾都拋卻雲外了,他從這間教室,乃至這個世界裡悄然獨立了出去。陷入夢境的意識就像掠過湖麵的一隻鳥,影子在歌聲的波紋裡越飛越遠,越飛越遠,直到消失在北極灰色天空的儘頭。
在那裡,雲層堆積如雪山一樣佇立在天邊,就連看著都感覺到有些冷,凍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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