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的木屋不大,但也絕對算不上小,單層式的木屋在橫向的空間擴展上下了許多功夫,這樣才能容納下平時捕獵回來的獵物以及各類的雜物,無論空間還是結構都足夠成為一處暴風雪中的避風港。
女獵人把堆積在角落的樹枝、秸稈、雜草抱起,一點一點地塞進火爐,又用火鉗摟起火爐裡麵的柴火使得燃燒得更加迅速和徹底,為木屋提供源源不斷的亮光。
她時不時轉頭看向火爐不遠處的木桌,如今桌上的雜物已經被掃空了,轉而橫放著老獵人阿利安,火光照亮了那來自偉大祖國蘇聯的克格勃中校,鐵塔般矗立在桌旁的身影,他站得筆直手中持握著鑷子和匕刀,從眼眸下的血肉模糊中挑出被染得血紅的鐵砂彈。
老阿利安沒有被當場一槍打死,這是個幸運也是不幸的消息,很顯然入室的強盜兄妹手持的獵槍並非是正規製的,自製火藥槍通常特征為威力較小,在開槍時槍擊範圍廣,且彈片很多,大部分彈片都是鐵砂。
在祖國蘇聯不乏有獵槍走火傷人的事件,其中甚至有鄉下的老人在保養獵槍的過程中,將槍口朝上,槍座向下拿著進行擦拭,在擦拭過程中火藥槍走火,正臉被噴中,急送去醫院取出上百彈片,又餘留二十枚鐵砂彈在頭骨內存活的事例。
老阿利安中槍的位置是胸膛,在超過三層的皮襖保護下,這些鐵砂彈的傷害被降到了最低,但始終這是火藥爆發的力量,鐵砂彈終究還是穿透了保護層擊入了他的皮肉裡,但好在內臟並沒有受到傷害所以還算是有得救。
“這是走火了嗎?”在長桌的另一側,有人發出了低低的感慨,那獨特的英文發音總是在他開口時就能吸引整個屋子裡人的注意。
美國人,起碼自稱是來蘇聯旅遊的美國人。這個介紹自己叫“亞當ada)”的年輕男人有些不忍的看著桌上被挑揀出的帶著血肉的鐵砂彈,他難以想象桌上的老人正在承受著怎麼樣的痛苦,儘管對方在喝了一大瓶紅牌伏特加後被打暈了過去,這種鑷子鑽入肉裡挑揀小顆粒的視覺衝擊還是能讓人感受到清晰的幻痛。
“不是走火,是蓄意謀殺。”女獵人將柴火添完保持室內的亮度後走到了桌旁,“他能撐過來嗎?”
“手術完之前不要和我說話,保持安靜,之後再說其他。”克格勃中校的聲音鐵冷,充滿著不容置疑的軍令感,於是屋內的所有人都不再大聲說話了,就算是交流也隻是附耳悄悄話——女獵人一直都冷冷地盯著角落裡那熊頭標本下咬著耳朵的強盜兄妹,他們似乎一直在激烈商量著什麼。
她很想這兩人能在接下來的時候不老實起來,這樣她就能光明正大地起弓射爆這對狗男女的腦袋,在室內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她自信自己拉弓盲射的速度能快過對方舉槍瞄準...但這也隻是能是想一下,因為現在這間木屋裡有了例外的因素。
女獵人看向了木屋深處的火炕朝鮮半島、俄羅斯東部及日本兩部的沿海地區也存在炕),在加熱過的溫暖炕上正有著一團小鼓包,借著火爐的光可以依稀看清,那是一個女孩抱著一個閉著眼睛的男孩蹲坐在火炕上,一整張厚厚的馴鹿皮襖子裹住著他們,男孩是閉眼昏睡著的,女孩的下巴輕輕抵在男孩頭頂竭力地把他和自己一起藏在襖子裡,在黑暗中觀察著屋子裡的所有人。
這個暴風雪的夜晚這間獵人的木屋格外的熱鬨,克格勃軍官、強盜男女、迷路的女獵人、走失的孩童,甚至還有一個在蘇聯旅遊的美國人...
單獨提出一個角色恐怕都能完整講一篇精彩的故事,而這些角色如今一下子齊聚在了一起,很難想象如果他們之間會產生故事,這個故事又該是怎樣的離奇和怪異。
女獵人暫時把注意力從桌上生死未卜的老阿利安身上挪開了,她邁出腳步,也是在邁步的瞬間,機械傳動的哢擦聲響起了。
她轉頭看見熊頭下強盜男女...或者說強盜兄妹的高大兄長將手中的長柄獵槍的槍口無意識地上抬了。
這是威脅,但也隻是有限度的威脅,隻是弄出了一些屬於獵槍這種機械產物特有的聲音以來警示,他們大可以直接舉起槍口來威懾但卻沒敢這麼做。
那個克格勃中校,自從他走入了這個木屋,屋子裡的所有一切矛盾和衝突都被按了下來,但這不代表著仇恨也隨之消失了,火爐裡還在添柴,仇恨也還在發酵,現在隻是因為這個神秘軍官的身份以及威嚴而導致了一種奇妙的平衡。
火爐邊上光影照得晦暗難明的鐵塔似的克格勃中校有一種天然的震懾感,也不知道是軍士這個身份與生俱來的威嚴,亦或是男人本身的魄力,這種震懾感讓女獵人暫時放棄了複仇,也讓本來以暴虐、肆無忌憚為印象登場的強盜兄妹瞬間收斂了爪牙,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這個軍官搶救著被他們擊傷的老獵人。
沒人知道這位克格勃的中校閣下對木屋裡發生事情的站位和見解是什麼,從他進入木屋後第一個命令和決定就是救人,強盜兄妹中熊帽女人的手甚至都是他親自包紮的。
直覺告訴每一個人,在這個蘇聯軍官的麵前動手是極為不理智的,現在這個木屋的絕對話語權掌控在了對方的手中,他不開口,暴風雪中這股奇妙的平衡就會一直延續下去,
女獵人深吸了口氣耐住了不忿和怒意,最後隻是瞪了熊頭標本下的強盜兄妹一眼,在那兩人敵意的注視下走向了木屋深處的火炕。
才靠近她就感覺到那小鼓包裡的女孩已經注意到自己了,漆黑中一雙烏汪汪的眼睛靜靜地盯著自己,這種感覺讓她想起了灌木叢中的狼獾,即使身形幼小麵對獵人也會恰到適宜地露出牙齒。
女獵人順勢坐在了火炕旁的椅子上,很顯然是要搭話了,因為她對這個女孩有可以稱得上是‘嚴重’的好奇心。
在看到她進行接觸攀談時,整個屋子裡除了給老獵人動手術的克格勃中校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過來了...因為跟女獵人一樣,沒人不好奇這對男女孩的來曆。
他們可是記得清楚的,當獵人木屋的門被美國人亞當敲開時,他們第一眼見到他們的樣子...那單薄到令人呆愕窒息的白色衣衫...在零下五十攝氏度的北西伯利亞,就連耐寒的雅庫特馬都需要保暖的凍天裡這幅打扮,恐怕不到幾分鐘就凍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