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溫熱氣息的微風有一搭沒一搭地打在楚子航的臉頰上,風裡混合著花鳥的香氣與啼鳴,低頻的歡笑聲忽遠忽近,嬉笑嘲弄的玩笑打鬨就像是煙雲時而清晰,時而飄遠,讓人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很難得的是,楚子航沒有像以往的習慣一樣,在意識漸漸清晰時第一時間通過五感來收集周邊的信息,分析自己所處的環境。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的他心緒很寧靜,異常的寧靜,所謂的警惕性被那種寧靜撫平在了如鏡的水麵下。
一直纏繞在身上的困意漸漸消退了,那種乏力感水一樣從皮膚上流過,隨著指尖一點點地滴落到風裡,他在寧靜的思緒中緩緩睜開了眼睛,陽光穿過古亭外柳樹的樹蔭照在他褐黑色的瞳眸裡點起圈圈光暈的漣漪。
在那雙自己永不熄滅的黃金瞳中,背光的女孩側著頭倚靠在一旁的朱紅梁柱上打瞌睡,嘴巴微張著,點點晶瑩掛在櫻色的嘴唇邊,風一吹就搖曳波動,仿佛隨時都會滴落下來...墜到腦袋枕在女孩雙腿上的楚子航臉上。
楚子航在凝視了那香涎數秒,發現其張力明顯大於那搖搖欲墜的錯感,一時半會兒不會落下來後,才略微錯開視線看向周邊的環境。
也就這麼一看他發覺自己並非躺在什麼醫院的公園,因為沒有哪一家醫院的公園會建在湖中古色古香的涼亭。古亭坐落在一個方形的湖中小島上,重簷方亭,四周有朱廊,見不到多餘的人煙,所見隻有微風與陽光,柳樹與湖泊。
楚子航如下正躺在古亭背陰一角的朱廊上,頭枕在夏彌荷色裙擺下骨肉停勻的白淨裸腿上,這女孩也是個大瞌睡枕頭,明明是給人膝枕自己卻靠在亭子的朱柱上睡著了,大概是沒能成功抵禦住這午後的涼風習習與鳥語花香,臉上還帶著介乎清純與愚蠢之間的瑩瑩笑意,大概是做了什麼好夢。
楚子航感受著後腦勺下的溫熱與柔軟有些沉默,他在回憶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又是在女孩的大腿上睡了有多久,但無論怎麼回憶,最後的記憶都隻定格在那家燃燒墜落的波音飛機上,耳邊到處都是鋼鐵撕裂的呻吟以及人群與烈風的哀嚎吼叫。
那時他將暴血穀至極限看見了一條若隱若現不存在現實的“線”,就在他要伸手扯住那條線時,眼前忽然就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再醒來時便是眼前的鳥語花香和醇睡著的女孩。
到最後一步的時候自己失敗了麼,還是因為其他原因失去意識了。
楚子航不大清楚最後一刻發生了什麼,但如今他完好無損地躺在這裡,大概就意味著那架飛機成功落地了。可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自己昏迷了多久,更多的情報他一概不知。
楚子航微微側了一下頭看向不遠處古亭外的石碑,陽光曬在石碑上照亮了上麵的刻字,角度問題他隻看清了“鑒碧亭”三個字,再下就是對這個古亭的詳解,有這樣的石碑屹立,那麼多半這裡是一個景區,而到底是什麼景區,在見到湖外那一圈圈的柳樹與紅花時,他的心裡也大概有底了。
隻是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楚子航不大清楚,想要弄明白前因後果或許還得叫醒眼前的夏彌。
看著酣睡如似春泥的女孩,楚子航一時間不知道叫醒她是不是正確的做法,周圍沒有其他人,那麼在自己昏迷時一直就是由她照顧自己的。
楚子航也不大清楚自己的頭重不重,一直壓在女孩的腿上會不會讓對方肌肉酸疼缺血,他曾經是聽說過這種體位的,被路明非一直掛在嘴邊,說是如果有漂亮的女孩願意給他膝枕他就死而無憾了什麼的,這就是路明非說的膝枕麼?
不...好像也不全對,自己現在枕著的地方具體來說是夏彌飽滿而不失有彈性的大腿部分,膝蓋更要向前一些,如果用膝蓋當枕頭會不會太硬了一些,所謂膝枕或許叫腿枕更合適一點?還是說裡麵有什麼自己不大明白的含義在裡麵。
他默然地看著女孩,沒有出聲打擾,也沒有移動位置,視線就停留在女孩嘴角那一點透明的涎水上,風一吹就微微晃悠折射出的白斑有多麼耀眼,就證明女孩睡得有多香甜。
他的鼻尖一直彌漫著一股濕潤而溫暖的氣息,就像雨後植物的芳香,他不太確定這些氣味是柳樹與紅花被微風吹拂所帶來的,還是女孩體膚下彌漫出的。這種氣息讓他有些似曾相識,記憶裡消磁的磁盤無聲地轉動著,探針從那磨損已久的溝壑上一點點地探索著,尋找著過去時光裡,那些過曝影像中起落的胳膊,飛舞的裙擺,白色的輪廓....
黑褐色瞳眸餘光的遠處人工湖上有鴛鴦頂著陽光向前滑動,弧圈的漣漪一疊又一疊在後麵蕩起。
他的嘴唇微微顫動,還是決定打破當前閒適舒緩的環境,因為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身上所帶的使命和任務,就算是休息,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他也應該休息夠了,身上從未有過的輕鬆感和舒適感就是證明,所有的疲勞都隨著上一次昏迷消失不見,睡眠也補充到了飽滿的地步,這是少有的沒有過噩夢的一次休憩,他能感覺到現在自己的狀態正值巔峰。
既然沒有後患,那麼自然就是做正事的時候——主要還是再等上那麼一會兒,女孩的口水可能真的會突破張力落到他的額頭上。
楚子航正想叫醒夏彌,但在一旁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平淡地提醒他說,“還是讓她休息一會兒好,她已經四十八小時沒合眼了。”
楚子航從夏彌的雙腿上快速起身警惕,右手隱蔽地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這並不出乎他的意料,也不妨礙他同時鎖定了一旁說話的,那個背靠著朱紅梁柱環抱著雙手的高挑女人。
女人穿著黑色的西裝襯衫,裸開第一顆口子露出了兩側鎖骨,身下是鬆散的闊腿休閒褲,整體給人的第一直感是颯然和淩冽,配上女人那雙略微英氣的劍眉以及身上自帶的成熟穩重的氣息,讓楚子航快速就猜出了兩到三個對方身份的可能。
黑襯衫的女人看了楚子航一眼,又看一眼倚靠著朱柱在樹蔭下睡得香甜的夏彌,側頭示意了楚子航一下,雙手揣著褲側口袋轉身走向了古亭的另一角。
楚子航觀察了一圈古亭周圍,沒有見到有其他人的蹤跡存在,周邊人工湖的沿岸也隻有柳絮飄飄,今天這裡的景點似乎閉園了,但他們卻不知道是怎麼混進來的,甚至堂而皇之地在人工湖中午休小棲。
在確定沒有其他威脅,又或者可能存在威脅自己也沒辦法排除後,楚子航選擇了緘默,在多看夏彌一眼後跟上了黑襯衫的女人,來到了古亭的另一角,略微向陽,更能一眼掃見湖泊與公園美景的橋頭側麵,湖中的古亭也正被這一架紅橋連接了彼岸與此方。
“楚子航?”女人站在橋頭邊,回頭看向緩慢走來,並且觀察周圍環境的楚子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