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熠望著莊辰殊離去的背影,站了好一會兒,深邃的雙眸微微散著波光,意味不明。
“帝姬好像還是不太高興。”如意覷著雲熠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低聲道。
自古以來,權臣與弱主之間的爭鬥不可避免,一山不容二虎,最終的結果要麼是權臣將弱主弄死,要麼是弱主將權臣砍殺。
在最後的時刻來臨之前,敏感警惕的人早早就知道自己處在旋渦之中,總會在某種時刻,抓住機會,想探一探自己侍奉之主的意思。
若是主人意誌堅定、目標明確,那對於追隨者來講可謂天賜之福。
可若主人心智不堅,決而未決,手段不夠果敢狠戾,結果會徒增許多變數,他們這些追隨者便是亂世浮萍,無根可依。
如意遲遲未聽見雲熠有話,先是脖子涼了半截。他審慎又惶惶地抬頭,瞄一眼,撞上雲熠那寒如冰雪的冷光,渾身一激靈,跪地求饒。
如意看起來五十多歲,臉上雖有淺淺的皺紋,但是頭發還是黑的。隻是剛才被雲熠冷光一激之下,驟然驚懼,頭發竟在刹那變白。
“奴才該死!”說完,如意涕淚橫流,一巴掌一巴掌死命往自己的臉上甩。
雲熠沒說話,隻是冷冷地斜睨著他。
一直到如意連根刮掉了自己的兩顆後槽牙。
雲熠這才收回目光,望向緲緲天邊,聲音清淺,辨不出喜怒“記住,這次留你性命為兩個原因。第一,是你變色龍一般的本事;第二,是因為你的名字叫如意。”
“奴才謹記!”如意手肘撲在地上,額頭狠狠磕於其間,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雲熠身上忽然出現無數光點,光點眨眼間將整個人完全吞噬。
九天雲德殿驟然狂風起,如意瑟瑟不敢抬頭。
等風停,殿內寂靜無聲。
如意才惴惴地、略略抬頭一寸,努力透過有限的視野看向自己前麵,沒人。
頭又抬起兩寸,如意小心地左右扭頭,細細看尋,發現確實如自己所料。
雲熠離開了。
如意這才渾身一鬆,整個人癱坐下去,身上衣服被汗水浸濕,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他頭上的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變灰,又慢慢轉成黑烏。
隻是兩邊臉像長了兩個惡性瘤子一般,有些不堪入目了。
等氣息喘勻了,如意從地上爬起,來到門口。
咯吱……
長長的關門聲響起。
兩扇厚重的降龍木雕造的玄門緩緩閉合。
玄門上,貼著兩幅門神。
門神上畫的並不是普通那種身披甲胄、形如銅牆鐵壁、眼如銅鈴的莊重威嚴形象,而是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頭戴五彩花環、手提花籃,滿臉祥和而慈悲。隱約中似乎能見容貌絕倫,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可又因她沐浴神光,刺目不可逼視,讓人微微心悸。
……
……
雲熠在一處雲海繚繞之處顯出身形。
此刻的他並沒戴紫簪金纓飛雲帽,也沒穿雪浪六爪銀龍吐珠藍月綢袍,更無藍珠碧玉帶,一頭白發此刻黑如濃墨。
黑發隻是用一根藍色發帶綁著,散在背後,身上穿著一襲簡簡單單的藍布袍。
袍子半新。
是普通人家也能穿得上的普通式樣和布料。
若是讓刺繡或裁剪高高手細看,或許能看出這身藍袍經過無數的縫縫補補。
縫補這件袍子的人技藝實在太高超了,普通的高手看不出來,對布料裁剪刺繡不了解的人更看不出來。
唯一不變的,是他腰間的那枚陳舊香囊。
此香囊一沒刺繡,二布料粗糙,針腳還極疏,實在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這樣的雲熠,跟先前判若兩人。
並不是說他的容顏因為樸素的打扮有減,相反,添了幾分風流恣意,更顯驚人。
說他不同,說的是他此刻神情,棱角儘斂,沒有任何攻擊性,眉眼舒展,唇角留笑,像極了要去見心上人的純情少年。
雲熠所站之地,是神都之巔。
兩塊被風雨侵蝕得儘是孔洞的巨石立在兩側,被狂風吹得不住地搖晃,似乎每次都隻差一點,差一點就要滾落前麵的懸崖,砸向萬神台。
雲熠抬足,薄唇微動,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