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消息的宋雲珠特意來鄉廷確認,隻見掛著帛書的鄉廷大門右側已經擠滿了人。
站在外圍的宋雲珠不停的變換著位置,時不時踮起腳尖望向遠處的帛書,想要看清上麵的小篆,奈何離得太遠,始終看不清楚。
宋雲珠隻得停在原處等待,等前麵的人離開後,自己再往前擠。
周圍的議論聲不斷傳入宋雲珠的耳朵,有人高興,有人哀愁。
等了良久,宋雲珠終於移到了帛書前,上麵的內容和自己聽到的相差無幾。
凡沒有正卒、戍卒的家庭,均需出一名年齡在二十三歲至五十六歲之間的男子前往陳留縣服徭役。
宋雲珠摸著下巴再次仔細看了一遍帛書上的內容,心中不禁疑慮重重。
一般的徭役會在本縣,而這次卻要到二百餘裡外的陳留縣;帛書上也沒有提到徭役的具體時間和需要從事的勞動;這次特意免除了有正在服役的男丁的家庭。
怎麼看都和往年的徭役不太一樣。
心情沉重的宋雲珠聽著周圍的議論聲挪到了一旁,按照帛書上的內容,宋萬年是要去陳留縣服役的。
耀眼的陽光透過光禿的樹枝落在宋雲珠身上,宋雲珠看了眼榆樹裡的土牆,決定先去宋家一趟。
柳樹旁依舊聚了一群人,卻都沒有了說笑的心思,個個愁眉苦臉的議論著這次的徭役。
“唉,說不定是要往邊郡運糧草。”說話的宋廣業也在此次的徭役之中。
隨即有雙手插進袖子裡的婦人晃動著胳膊反問“廣業,你怎麼知道,難道不會是挖河渠之類的?”
“嫂嫂,要是挖河渠,肯定會明說的,挖河渠需要大夥兒自己帶臿(cha,即後來的鍬)、鏟之類的。我聽說,匈奴那邊春天時會有大量羊羔出生,朝廷有時也會派幾萬騎在春天時打匈奴,冬天把糧草運到邊境,春天時正好可以用來打匈奴。所以,我敢說這次是運糧草。”宋廣業站在人群中說著自己的想法,有人覺得宋廣業說的很有道理,有人卻覺得宋廣業是純屬胡說。
宋雲珠沒有在柳樹旁停留,直接敲開了宋家的院門。
宋萬年已經從彆人口中得知了徭役的消息,先是讓王氏領著宋伯吉、宋仲昌去院子中玩,然後笑著讓宋雲珠坐下說話。
緊皺著眉頭的宋雲珠把自己心中的疑慮和宋廣業的話都對宋萬年說了一遍。
“雲珠,廣業猜的可能沒有錯。前兩年時,我離開家去服徭役,還有伯吉和仲昌的阿母在照顧他們,今年的話,就需要你多操一些心了。”宋萬年歎著氣看向正在院子中玩耍的祖孫三人。
宋雲珠也跟著看向了院子,雖然此時的王氏看著與正常人無異,可她畢竟受過刺激,怕她會突然變得不正常,會傷害到自己或者兩個孩子。
“阿翁,讓阿母和伯吉、仲昌先搬到我家去吧,或者是花兩千錢免役。”宋雲珠輕聲說出了自己的提議。
宋萬年聽後搖頭拒絕,他環視著隻有一張長案、五張蘆葦席的堂屋語重心長的說“雲珠,你阿母未必願意去你家住,平日裡去住個天沒有問題,但仲昌與伯吉畢竟還是孩子,時間一長,難免會與無疾發生矛盾,你阿母雖然腦子已經不正常了,但也肯定不想你為難。伯吉也算個大孩子了,也能夠替我支撐起這個家,你隔個天來瞧瞧他們就好了,我會在臨走前拜托你的伯母和嬸母們多照應他們的。安河走後,你家也得你來撐著,要是春耕時我還沒有回來,你得幫我把那八十畝地種上。另外,不是我心疼錢,我的年紀越來越大,也不知道還能再活幾年,如果我不能陪著伯吉、仲昌長大,那也得給他們多留一些錢。雖然李家有錢,可那畢竟不是你一個人的,安容還未娶妻,安君還未出嫁,無疾還是個三歲多的孩子,你要做長久打算,不能辜負了你君姑、君舅臨終前的托付。”
已經許久沒有一次說過這麼多話的宋萬年慈愛的看著把頭埋在雙膝中的宋雲珠,柔聲讓她不要難過。
“阿翁,我不難過,我隻是覺得太難了。”宋雲珠抽噎著對宋萬年講。
宋萬年把手放在宋雲珠的頭頂輕撫著安慰說“雲珠,這有什麼難的。你九歲那年,黃河決堤,大水到咱們這裡有將近三尺高,我和你阿母帶著你、你兄長逃命,才是最難的。這件事你還記得嗎?這隻是徭役,徭役基本上能夠活著回來的,如果真像廣業說的去運糧草,那就隻是把糧草從一個地方運到另外一個地方即可,郡裡還會派兵卒一路護送,也沒有不長眼的賊寇敢打劫。”
宋雲珠的腦袋晃動著,不知是在點頭還是在搖頭。
宋萬年說的輕鬆,但一路上的風餐露宿可能會讓一部分人直接喪命。
宋雲珠聽著宋萬年沉重的歎息聲,使勁兒用袖子蹭了蹭臉頰,抬起通紅的眼睛說自己會照顧好李家和宋家的。
父女二人又在堂屋聊了許久,宋雲珠離開時心情已經平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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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珠回到家後對許萱說了帛書的內容,許萱的阿翁也在徭役的範圍內。
“嫂嫂,不用管他,如果他們需要錢之類的,自然會上門來找我討要。我阿翁不在家,許子也能消停一些。”許萱臉上掛著無所謂的表情,許子上次來李家時說的話,傷透了許萱的心。
真如許萱所講,兩日後,許萱的阿翁許山、阿母楊花和許子打著看望許萱的由頭一起進了李家的院門。
宋雲珠想起許萱曾說過許子覬覦李安君,悄悄打發李安君領著李無疾去李責家找李迎、李嬙去玩,並順便請李責、李緩來家裡救急。
原本氣勢洶洶向許萱討要五百錢的許山在看到李責、李緩後滅了氣勢,乾笑著說一百錢也行。
許萱冷哼一聲,從袖子中掏了三十錢放在長案上,睨著眼神中想要吃了自己的許山、許子說“隻有這麼多,你們要是要就拿走。不要的話,也可以去鄉三老那裡告我不孝。”
許山轉動著充滿算計的眼睛,露出早已被酒侵蝕的不成形的牙齒讓許萱回家暫住幾日。
許萱沒有理會許山,冷冷的看了一眼在一旁無措的揪著洗的發白的袖口的楊花,讓他們三人拿了錢快走。
猶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許山父子向來欺軟怕硬,連忙搶著往自己手心裡扒拉那三十錢。
搶到二十錢的許子晃動著瘦削的身形哼唱著小曲走出了堂屋,絲毫不理會在身後指著自己大罵的許山。
許山罵了一陣後,惡狠狠的推了一把楊花罵道“你是木頭嗎,杵在這裡乾嘛。”
驚恐的楊花趕忙低著頭來勸許萱回家暫住,許萱附在楊花耳邊低語說“阿母,你知道我回去後,他們會如何對我,你為什麼還要勸我,難道你受的罪還要我再受一遍嗎?他喝酒喝的快要走不成路了,他再打你時,你可以反抗啊,你比他乾的活多,你力氣比他大,隻要許子不幫他,你完全可以打過他的。”
“萱萱,我、我…”楊花美麗的麵龐上儘是痛苦的神色,她知道自己不該勸許萱,但也怕自己回去後會遭到毒打。
許萱終究是不忍對楊花太過苛責,趁許山向李責攀關係的機會,偷偷塞了十個錢給楊花,並叮囑她不要被許山、許子發現,不然會遭更大的罪。
楊花縮了縮脖子,骨子裡對許山的恐懼使她本能的把錢還給了許萱,許萱對她冷淡一些,對母女二人來講都是好事。
李責向來看不慣許山這樣的人,看在許萱的麵子上忍著心裡的厭惡有一句沒一句的與許山搭話。
許山自討沒趣,推搡著楊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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