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直到天蒙蒙亮,陳衙差才打著哈欠開了房門。
一個哈欠沒打完,就被嚇了回去門口站著一個鼻青臉腫的怪物,一隻眼睛完全是青的,腫成了一條縫,勉強能看得到一線眼白。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腫起一個雞蛋大的包,鼻子下麵還掛著兩溜帶著血漬的鼻涕。
看陳衙差開門,那人拿袖子擦了擦鼻涕,含混不清道“差爺,該出花了。”
陳衙差一臉懵逼點了點頭他沒記得廖氏族人中有這麼一號人。
不知道此人是哪個,這是,昨晚被劫匪給打得?
怎麼變成這番模樣?
就是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幸虧他昨晚關門關的快。
院外騾車已經套好,一輛接一輛排在路邊。
昨夜雨停之後,氣溫驟降。
地麵上雨水結成一層薄薄的冰,走在上麵咯吱作響。人剛一出門,身上的熱氣就瞬間消散,寒氣透過皮肉滲進骨頭縫中。
廖華裳記得前世那場時疫,就是從一場冬雨開始的。
前世沒有鄭全幫忙尋找住處,所有人在樹林裡淋了一宿,第二日就病倒了一大半。
風寒時疫傳染極快,隻要隊伍裡有人染上,其他人幾乎都不能避免。
犯人患了病無藥可醫,隻能靠自己硬抗過去。
這一輩子,雖然沒有淋到雨,廖華裳還是不敢大意,天沒亮就喊了人起身,架起大鍋煮了薑湯麵。
臨出發之前,讓每個人都喝一碗,驅驅身上的寒氣。
那劫匪端著碗,感動的眼淚汪汪,“還有小人的?”
廖華裳笑眯眯看了他一眼,“喝吧,身子暖和了,削手指時痛感才明顯。”
劫匪瞬間垂下頭好吧,他就多餘一問。
天冷之後,驢車就很少有人乘坐。尤其這樣寒冷的天氣,坐在車上當真會凍成冰塊。
衙差也不再騎馬,抱著膀子瑟瑟發抖的跟著隊伍一溜小跑。
臨行前,廖華裳讓人點了炭盆放在馬車裡,拿鐵篦子罩著,又給祖母和母親鋪了狐皮褥子、準備了手爐。
車廂兩側的簾子卷起,通風透氣還不覺得冷。
看著廖華裳和幾個丫頭忙前忙後服侍老太太,廖贇幼女廖施滿臉不忿,小聲嘀咕,“怎麼隻知道給自己祖母母親準備手爐?多一個手爐給母親又怎麼了?”
吃的不一樣,穿的也不一樣。就連一個小小的手爐,都隻顧自己家。
以前在京城,這位堂姐隔三差五就去廖府,可謂殷勤之至。
如今看他們落魄了,立刻就把他們一家拋到了腦後,真是勢利小人!
還有那些自以為是的族人,以前要不是承父兄蔭庇,哪有他們的好日子過?
如今一個個看著她們跟看寇仇一樣,還不是因為沒有了父兄,這些人就開始狗眼看人低。
莊氏壓低了聲音嗬斥,“住口,不得妄言!”
若是給她手爐,彆的叔伯祖母要不要?
那些年幼的孩子要不要?
單是這一項,等到羯羚關,得需要多少木炭?
“我們是在流放,不是出來遊玩享福。你的這些想法,趁早給我掐了去!如今我們吃穿嚼用都是你堂姐的,那才真正是用來活命的東西。”
“以往你富貴時,可曾接濟過落難的親戚?以己度人,自省自身,切莫妄自尊大,看不清現實。”
尤其他們家如今隻剩婦孺,想要在流放地活下去,還得靠這位堂侄女。
其他的族人,對他們一家恨之入骨,出去撿個柴,都在有意無意擠兌他們。
以後,彆說幫忙,不使絆子就不錯了。
以前老爺在任時,她時常聽彆人說起流放的事。
流放的女犯,可以隨意欺辱,好些年輕女犯不到流放地就有了身子。
更有甚者,還被官兵光天化日之下扒光了衣裳,捆了雙手拖在馬後拽著走。
被流放的大多都是自命不凡的士族女,被這般羞辱,當真是比要她們的命還難受。
她們能平平安安走到現在,還得多虧了堂侄女的照拂和庇護。
莊氏心裡暗暗歎氣,又對著女兒一通耳提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