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廖宅院門外,家富的小兒子王九月坐在石堰上,遠遠看見山下一行人順著街道氣勢洶洶朝這邊走來,連忙一骨碌爬起,噔噔跑回院裡,大聲喊道“山下來人了。”
鄭全和李大壯互視一眼,迅速將挖了一半的陷阱拿草皮蓋上,扛著撅頭去了西麵那片空地,與家富家財幾人開始挖魚塘。
廖魁聽見九月的喊聲,微微抬眼看了看門外,拿書朝東張西望的幼子廖南峻頭上輕輕一敲,“專心!”
廖南峻摸摸腦袋,轉頭看看一旁抿著小嘴、認真習字的瑞兒,等父親走過去之後,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瑞兒,你要不要去看看?”
瑞兒抿著嘴,冷冷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繼續寫。
廖南峻嘁了聲,一邊讀書,一邊偷偷掀起眼皮,悄悄觀察著門外。
一上那道崖,龔萬裡就覺得自己此行著實有些孟浪了。
整個廖宅安靜從容,裡麵的人各司其職。
西廂傳來朗朗讀書聲,透過西廂門,還能看到有個身著青色氅衣的男子正襟危坐,舉著一本書看得正入神。
院子裡少有女眷,隻有幾個年紀大的婦人,坐在正屋前的陽光下,做著針線活。
南麵驢棚邊,有一男子拿著斧,正對著一塊木頭比量著,旁邊已經放了好多同樣的木板。
驢棚旁邊角落裡堆著一堆新鮮的泥土。
龔萬裡目光落在那堆土上,又在院內迅速掃視一圈。
西廂中氅衣男子看到他們一行人到,連忙從屋內走出。
此人白麵短須、長眉修目、鼻直口方,目光沉靜。
身姿挺拔、矩步方行,神態淡定從容。
一身粗製的青衣麻衫,愣是讓此人穿出了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龔萬裡情不自禁放輕了腳步。
廖魁笑著迎上前,雙手相揖、淺施一禮,“有客來訪,未曾遠迎,失禮了。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到我府上,有何貴乾?”
龔萬裡叉手回禮,“在下龔萬裡,是山下金玉堂掌櫃。冒昧來訪,未曾提前告知,多有冒犯,還望先生見諒。”
身後幾個大漢感覺都快不認識自己家主了,這文縐縐夾著嗓子說話的樣子,跟個娘們似的。
廢啥話,直接開砸呀!
幾人左右一環視,發現院子裡到處空空蕩蕩,根本就沒啥可砸的。
隻能耐著性子聽倆人在那兒唧唧歪歪假客套。
廖魁微微笑著欠身,“閣下客氣,來者即是客,龔先生請。”
龔萬裡心想,既已到了這裡,正好也順便探探這家人的深淺。
但是看起來,這個家主笑吟吟的,不酸腐不倨傲,不像被流放至此的官員,更像個避世的高人,還有點像教書先生。
他看了看西廂哦,確實在教書。
裡麵孩子還不少。
此人見到自己帶人前來,絲毫不覺意外,是早有預料,還是本性如此?
龔萬裡心裡嘀嘀咕咕,跟著廖魁進了正屋。
這座宅子他早就知道,是座荒廢多年的舊宅。
沒想到隻過了一日夜,這座宅子就已經大變樣。塌陷的房頂已經修補好,院中的荒草林木也都清理乾淨。
屋子裡極空,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卻是打掃得乾乾淨淨。
樹枝做成的隔扇,將不大的正屋隔出一間待客廳,廳中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張案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