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蒙麵女子依舊嫻靜美好,她垂眸看著台下主賓或驚慌或猜疑,仿佛一尊石像,置身事外。
直到男主人向她投來複雜的眼神,她才“活”了過來,在無人在意時退到幕後,隱去倩影。
溫之慶的失態也隨之恢複正常,宴席繼續進行,隻是氛圍不再像之前的祥和,而是談笑間透著一絲詭異——畢竟他剛剛跟鬼上身似的模樣著實古怪,熱衷於家長裡短的夫人小姐們已經開始編排他是虧心事做多了所以遭到報應得了怪病。
作為東道主又是壽星的齊氏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又不好發作,還要裝作無事發生地與賓客談笑,她麵上笑得越是開心,桌子底下的手掐著失魂落魄丈夫的大腿的力度就越重。
疼痛讓溫之慶從渾噩中清醒——那絕不可能是她!
沒錯,她出身低微,碰見個不熟的鄉親都不敢直視,話都說不利索,不可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麵,也根本不會彈琴!
而且她已經離開皇城了,連同孩子一起!
沒錯,這隻是巧合,青橙與她擁有一雙相似的眼睛罷了。
隻是那手字
溫之慶看著早就換成戲班子台上,放在膝上的手漸漸收緊成拳。
壽宴進入尾聲,台上的鑼鼓喧天也消停了,齊氏親自去送彆比自己身份尊貴的夫人小姐,沒人在意溫之慶的去向。
準備回明空會的青橙拐過回廊,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嚇得短促地叫了一聲,在看清來人麵貌後露出訝色
“溫大人?您怎麼在這兒?”
特意在此處等候的正是溫之慶,他此時臉上已然沒有往日的溫文爾雅,眼神犀利,語氣咄咄逼人
“你真是青橙?”
青橙愣了一下,隨後笑了,“大人是喝多了麼?我不是青橙又會是誰?”語氣竟帶了幾分嘲諷。
溫之慶不喜歡她這種仿佛在看笑話的態度,目光盯著她的臉,質問道
“今日壽辰都是女眷,你為何戴著麵紗?”
“青橙近日偶感風寒,尚未好全,今日宴席貴客眾多,怕傳染給貴人們,便戴了麵紗。”
溫之慶盯著她那雙溫柔似水的雙眸,命令
“摘了!”
青橙聞言眼裡染上慍色,正欲拒絕,溫之慶卻已經上前一步伸手一扯,動作之快容不得對方反應。
麵紗掉落的青橙驚呼,“大人”
“你們在這兒拉拉扯扯的做什麼?”
此時,送彆了貴客的齊氏就這麼撞見自己的夫君在扯其他女子的麵紗——既輕浮又曖昧,再聯想溫之慶方才在壽宴上見她寫得那幅字的反應,讓齊氏不得不想象一出賣藝女子與官老爺一見鐘情的戲碼。
這是她平時最愛看的情節之一,可如今“親眼所見”,她心中積壓了一頓宴席的怒火在此時重新燃燒,瞬間衝上了頭頂。
而看清“青橙”就是自己曾在彆處見過的青橙,原本心中有三分懷疑的溫之慶本該鬆口氣,誰知卻被齊氏撞見了這個類似自己在“輕薄”女子的場麵,驚慌失措之餘下意識地想要解釋
“夫,夫人啪——”
齊氏顯然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不管此時有多少圍觀的人,一巴掌就將他的話給打回肚子裡去,露出猙獰的神情,指著他鼻子罵
“溫之慶,我還當你真回心轉意了,沒想到是打著我的旗號讓相好光明正大地進溫府的門,真是好打算!”
雖然隻有一句話,但字裡行間透露的信息太多,眾人聽得目瞪口呆,都忘了上前阻攔。
而被內人當眾扇耳光實在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溫之慶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可誰讓這門親事裡高攀的人是他呢?除了忍耐他還能怎麼辦?
反而是青橙,鎮定自若,不卑不亢地開口
“夫人,今日之前我與溫大人不過幾麵之緣,連話都沒說過一句,我們之間清清白白,還請夫人慎言!”
齊氏沒想到一個賣藝的竟然敢跟她頂嘴,心裡那團火一下就炸了,“嗬,清白?我看就是你這個狐狸精勾引之慶的!不要臉的賤人!”說著就要撲上去動手。
這時,下人這才七手八腳地上前攔住自家夫人,雖然齊氏占理,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動手就不好看了。
於是好好的一個壽辰,變成了一場鬨劇。
然而觀看了全過程的賓客並不覺得可惜,因為她們明日就能成為皇城最新消息的可靠來源與傳播者之一——想知道實情的人都得眼巴巴地望著她們。
夜已深,當溫之慶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坐在書房了。
今天發生的一切仿佛走馬觀花一樣地在他腦海裡重複出現,他甚至已經想象到明日去翰林院時同僚們會什麼目光看待自己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等今日之事傳到嶽父耳裡,除了挨一頓數落後還得伏低做小好一陣子,他這個一府之主,真是不做也罷。
思及此,他就想起那個被他遺棄在鄉下的女人,雖然性格軟弱,但十分聽話,但隻有在她跟前,自己才有男人的尊嚴。而不是當著“溫大人”,過的卻是連狗都不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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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打更聲響起,將溫之慶從思緒中拉回現實,看著簡陋連床厚被子都麼有的書房,苦笑了出聲,還是先挨過今晚再說吧——齊氏一生氣就不讓他進房,更彆提讓他睡床了。
今晚她在氣頭上,肯定聽不進他說的話,先冷一冷,明天再去哄吧。
就在他打算在躺椅上湊活一夜時,聽見“咿呀——”一聲,門被打開了。
溫之慶以為是下人,剛想出口讓其退下,沒料到進來的卻是一個蒙麵女子。
“青橙?”他驚愕不已,請來府上賀壽的人早就送走了。
“你怎麼還在府中?”
“青橙”並未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伸手摘了遮去她大半邊臉的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