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鑫頭天晚上根本沒睡著,一大早眼下掛著兩抹重得快要垂到下巴的青色出門,碰見不少與他有著同樣臉色的同窗,各自心不在焉地打了個招呼,然後行屍走肉般地前往考場門口等候放榜。
春日正午的暖陽驅散了晨寒,讓在考場門口等得僵冷麻木的考生們五感回爐,同樣回歸的還有即將得知自己十年寒窗苦讀成果的緊張感。
午後一刻,負責張貼紅榜的官吏前腳忙完離開,等候多時的人們後腳蜂擁上前,迫不及待地想在榜上看到熟悉的姓名……
須臾,人群爆發了陣陣聲響——或欣喜若狂、或哭天搶地、或仰天長歎、或春風得意、或悵然若失……
李鑫就在這喜怒哀樂中焦急地撥開擋在跟前的人擠了上去,他很有自知之明——他開蒙雖早,但上次鄉試不中後他失意了很久,後又娶妻生子忙碌於養家糊口,學業荒廢了不少,鄉試的成績也是中等水平,他預想中自己能拿到的最好名次當是九十到一百名之間。
所以他並非從第一名開始看,而是從第一百名往前找。
每跳過一個名字往前,他急促的心跳就重一分。
第九十七、九十六……
這是他第二次趕考但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妻子劉氏本就對他不顧家中老小執意參與科考頗有不滿,入圍春試雖是意外之喜,但這讓他心懷希望也更加迫切地想要考取功名,衣錦還鄉。
第八十一、八十、七十九……
因為昨夜失眠而布滿紅血絲的雙眼即便因為刺眼的紅紙而眩暈也不肯放過一個字,目光如炬地一寸一寸往前挪動……
視線已經落在第七十名了,但是李鑫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姓名!
他在暖和的春日裡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涼了大半——他的實力並不足以躋身前六十,越是往前,他上榜的可能就越小。
如果這次落榜,那這與殿試擦肩而過的成績將會是他離功名最近的時候,也會是他人生中最大也是最意難平的成就,因為他不可能再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備考三年了——兒子今年已經8歲,要啟蒙上學了,上學堂就要交束修,他必須外出做事討生計。
所以這次春試於他而言是一場“成王敗寇”的仗——成了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敗了他就必須把這些年輕氣盛的不甘都埋進心底深處,從此肩負起一家重擔,無怨無悔。
往前數到第五十名了,原本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臟在一次次失落中慢了下來,沸騰的血也在一點一點變冷,肢體逐漸沉重失力,一夜沒睡的後勁兒此刻鋪天蓋地地開始反噬。
就在他眼前開始模糊、漸漸聽不清周遭聲音、抓不穩重心控製不住往後倒的時候,有一雙手托了他一下,讓他不至於在眾目睽睽之下暈倒。
他的也是一名年輕男子,作書生打扮,想來也是來看名次的考生“哎?李兄!”扶書生以為對方是被人潮擠得沒站穩,當發現扶的正好是認識的人後,他先是驚詫,而後想到對方恐無緣今屆殿試,猶豫著開口安慰
“你這次太可惜了,就差一點,一百零一名。”
李鑫穩定身形後還沒來得及將圍著眼前亂繞的星星眨走,就聽到對方真心實意的惋惜,天靈蓋仿佛被雷擊中,有一瞬間空白,而後迫不及待地扭頭去看那被他刻意忽略的一百名之後——緊挨著第一百名的後麵,赫然寫著“李鑫”兩個字!
第一百零一名。
李鑫在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接著不由地悲從中來——就差一名,這大概就是天意罷。
是天在告訴他,實力或許重要,但運氣也必不可少,運氣乃天賜,是天不肯給他一些運氣。
書生見他神色有異,臉色灰白,想起曆年放榜時因上榜或落榜而情緒大起大落致神智一時錯亂之人十有一,尤其是像李鑫這樣差一點就成功的,也更容易因接受不了現實而想不開。
思及此,書生忙轉了話音
“不過,往屆前一百名裡偶有因各種緣故缺席殿試,在入圍殿試名單正式公布之前,一切尚未成定數,李兄還有機會,切莫心灰意冷。”
書生一襲白衣長袍,生得眉清目秀,雖然穿得簡素,但衣飾無處不透著精致——是個衣食無憂的世家公子。
李鑫忽而就明白自己差的運氣是什麼,不是良師,也不是寬裕的家境,而是與生俱來的自信與底氣。
想通了這一點,他似乎接受了現實,“慚愧,還要歐陽兄來安慰我這個落榜之人,”說著他抬手作揖,“祝賀歐陽兄入圍前三甲,願前程似錦,官途坦蕩,我還有點事,就先告辭了。”沒有給歐陽瑋挽留的機會。
“哎——”歐陽瑋有些莫名地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回驛站的路上,李鑫渾渾噩噩一會兒想著自己回臨安不能回陳家繼續當賬房先生了;一會兒又開始盤算或許能用“舉人”的頭銜在衙門謀個文筆閒職,或是去學堂書齋當個教書先生——大富大貴是不能夠的,省吃儉用應當能勉強養家糊口;一會兒又想著不知該如何回去麵對妻兒老小……
李鑫就這樣頂著一腦袋漿糊回到房裡,一進屋就看到床頭尚未收拾起來的書,旁邊還放著劉氏臨行前給他做的新衣,萬般心緒湧上心頭,終於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直到日頭西沉,一道本不該出現在此的身影踏著昏黃夕照緩緩而來,腳步最終停在了侯府大門前——正是被勒令禁足明空會的青橙。
她告訴守門的護衛,她是來自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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