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九齡不大確定自己睡了多久,殘留的那點意識隻夠她清楚自己被困在了夢境,而剛察覺到這一點,還沒清醒過來就又陷入了另一個夢裡,如此反複,她越是想要掙紮著醒過來,就仿佛墜得越深,無法逃脫……
她夢到了以前的同事、也重新感受了一遍來到大燕那一夜護城河的冰寒、轉眼卻又站在了解剖台旁邊麵對著支離破碎的屍體、下意識想要後退卻撞進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裡,墨梅獨有香氣纏繞鼻尖……
暖意驅散了嚴寒,她不由地閉上雙眼留戀著這份溫情,以至於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待她重新睜開雙眼,入目的卻不是墨梅軒的雪景,而是亮得刺眼的手術燈,她下意識地想要逃離,卻發現四肢都被人用手銬綁在了手術台上——熟悉的情形使得她心跳加速,頭頂傳來了皮鞋踏著瓷磚的聲音——有人正在靠近……
她拚命地掙紮著,手腕幾乎被折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而她卻毫無知覺似的。
“彆異想天開了,認命吧……”
放你的狗屁!
這大概是月九齡出生以來爆的第一句粗,不過是在心裡說的,她不管那人笑得有多得意猖狂,手上仍舊在動作,深吸了一口氣,牙一咬,隨著“哢”的一聲,她掙脫了……
而那人也被激怒了,她眼疾手快地伸向手術台,不料手腕還在發麻,不受控製,還沒摸到手術刀,整個人便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中……
她心中驀地一沉,抬眸便看到閃著銀光的針孔徑直而來,瞳孔本能地皺縮……
脖頸一痛,月九齡整個人如遭雷電般痙攣了一下,猛然睜開眼睛。
視線尚未聚焦,便聽到有人驚喜地叫喊著
“縣……小姐,您可算醒了!”
小蓁下意識地想喊“縣主”,臨了又改了口,月九齡現在已經是郡主了,叫“縣主”不合適,可小蓁又想起她當日對“郡主”這個封號固辭不受的情形,不想讓月九齡不高興,所以喊回了“小姐”。
渙散的瞳孔聽到小蓁的聲音後漸漸對焦在了離自己最近的人身上,看清坐在床邊人的麵容後,月九齡怔了一下,想要開口卻先沒忍住咳了起來,丫鬟們又手忙腳亂地倒水喂水。
“……戚霖?”她昏迷許久,聲音嘶啞,話一出口,看到文弱男子意外的神情,意識到自己剛剛直呼了大名,像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夢一起做,差點沒分清古代現代,於是斂目清嗓,重新開口,“戚神醫怎麼會在這?”
好在戚神醫行走江湖不拘小節,聞言一邊替她下了身上的銀針,一邊回道
“自然是來治病的。”
月九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他方才替自己施針了,難怪痛得那麼真實。
小蓁見她還有些犯迷糊,便開口解釋了一番
“那日您剛上了馬車就不省人事了,太醫過來瞧過了也開了藥,但三天過去您都沒醒轉過來。本來我都病急亂投醫想請住在府上的葛大夫來給您看看了,侯爺不放心,就親自去請戚神醫來了。”
月九齡聞言神情一滯——自己已經昏迷了至少三日了麼?
戚霖轉身將銀針都收好了放進了箱子,然後揣著手冷哼一聲說
“是啊,顧侯爺三更半夜潛入紅鳶樓,親自把戚某人從被子裡挖出來,睡夢中被人拽著領口叫醒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閻王爺他老人家看我這早該去報道的病秧子還活著覺得太沒有麵子了,親自索命來了。”
月九齡想象了一下戚大神醫大半夜一睜眼,就看到素有“活閻王”之稱的顧侯爺冷著一張臉站在自己床邊的情形……
她沒忍住笑了起來,結果嗆入了幾口空氣,一臉認真地替顧墨玧道歉
“咳咳,給戚神醫添麻煩了。”
戚神醫看著她臉色蒼白的笑容,不僅沒有放鬆下來反而無聲地歎了口氣,沉聲道
“確實麻煩。”
月九齡那久違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很快便斂了起來。
頓時,這小小的屋裡便陷入了寂靜。
葉碧雲看著站在床邊的戚霖,又看了看垂眸不知在想什麼的月九齡,焦急地打破僵局
“不是說隻要小姐醒過來這病就好了嗎?”
戚霖點頭,目光卻未曾離開過靠在床頭的人,“風寒是好了,可毒……”
見月九齡不為所動,隻是臉色越發慘白,他頓了一下,沒繼續說下去,而是語氣難得帶上了幾分冷嘲熱諷
“看樣子郡主是心裡有數了,也是,您好歹也懂些藥理醫術的,怎麼會不知道自個兒身子的情況呢?”
葉碧雲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聽懂了一個“毒”字,忙上前抓著月九齡的手,慌張地詢問
“神醫這是什麼意思?我家小姐中毒了?”
月九齡似乎因此回了神,抬眸先衝葉碧雲露出個安慰的笑容,然後噙著未散的淺笑看向戚霖
“葉嬤嬤年紀大了,可經不起您這麼嚇唬。”
兩人就這麼無聲地對視了好一會兒,然後戚霖才在葉碧雲期盼的眼神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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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是說‘是藥三分毒’,郡主近一年來藥沒停過,如今體內積了些餘毒,還需好好調養才是。”
還能調養就行,葉碧雲心有餘悸地捂著胸口,一連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主子保佑”之類的話。
月九齡見狀暗自鬆了口氣,向戚霖投去感激的目光,“自當謹遵醫囑。”
然後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隨口問了戚霖一句,沒等他回應就扭頭對拉著自己的手不放的奶娘說
“這都快到晌午了,戚神醫還沒用午膳吧?勞煩嬤嬤去給後廚一聲,今日多做些拿手好菜招待戚神醫,聊表謝意。”
原本六神無主的葉碧雲忙起身應下,匆匆離去。
小蓁也有眼力見兒地帶著其他丫鬟退下,屋裡一下就清淨了起來。
月九齡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往後癱靠著枕頭,虛弱的病容儘顯無餘——與方才有說有笑,鎮靜自若的模樣判若兩人。
閉目養神的月九齡察覺到戚霖的欲言又止,她心知自己身上有毒的事兒瞞不過當代聖手的眼,便掀開沉重的眼皮看著神色嚴肅的儒雅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