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公府的馬車剛出現在安國侯府大門前,馬夫還未勒緊手中韁繩,馬兒前蹄也還未落下,車輪尚未停止轉動,門簾卻已經被人從內踢開。
掀起的寒風鑽進馬夫的後脖子,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心中大驚用力拽著韁繩,馬車停下來了,而乘坐馬車的秦國公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侯府門內,馬夫隻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衣角。
馬夫不由想起一刻前,他在馬廄喂馬清理馬糞,被急匆匆趕來人叫他套馬出門的秦國公嚇得鬆了手,腳背被鐵鏟砸得齜牙咧嘴,但沒功夫管,手忙腳亂套了馬,又催命似的趕路,這會兒腳已經腫成個饅頭了。
然而這些腹誹是不好叫旁人知道的,馬夫摸不著頭腦,一圈一拐地牽著馬到一旁栓好繩子又回到馬車上,揣著手望著還沒到天黑時辰就暗下來的天,嘟囔著,“今年第一場雪要提前了。”然後閉眼靠在車輿外等候國公爺出來。
墨梅軒。
王瑞婉拒了月九齡留他在府中用晚膳,兩人止步於書房門前,月九齡目送著他離開,又聽緋刀說秦國公到訪。
回頭看了看攥著王瑞曾與鄒老將軍生前來往書信的男人,無聲地歎了口氣,叫緋刀請秦國公到庭軒苑書房看茶。
她沒有知會陷入沉思的顧墨玧,也吩咐守門口的落影無要事彆打擾侯爺,便隻身去見秦國公。
抬頭看了一眼灰撲撲的天,看來上天是要適應節氣,在小雪時節下第一場雪了。
月九齡才到門口,便已經看見書房內的人並未落座,而是來回負手踱步,側臉緊繃,無不彰顯著此刻的不安。
她沒有立即進去,而是停在了門口。
先前幾次見秦國公,即便對方對小輩和藹親切,但言行舉止間儘顯大將威嚴,仿佛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既巍峨又令人安心。是自己在他跟前太渺小了,所以不敢仔細去瞧,也從未發現這個征戰沙場二十多年的男人雙鬢已染上了風霜麼?
察覺到動靜,秦恒頓住腳步,扭頭看到月九齡邁了進來,而身後隻有前去通報的緋刀,眼裡閃過痛色與失落。
兩人簡單問候了聲,一落座秦恒便迫不及待地與月九齡確認
“都是真的?”
曾被一萬敵軍圍困兩天一夜的秦大帥那時手中隻有一支長槍和百來個兵都不曾畏懼退縮過,但這一刻,月九齡卻感受到了他的恐懼。
對於行軍打仗的人來說,最害怕的不是強大的敵人,而是卑鄙的“自己人”。
月九齡沉吟了下,“八九不離十。”
調查兩樁舊案時秦恒便跟兩人強調過,有用得上的地方他都義不容辭——他也想為顧霄,為他曾經失去的袍澤兄弟做些什麼,而不是像十四年前一樣被蒙在鼓裡。
因而他們在王瑞與鄒錚寥寥的往來書信中有所發現時,便讓人將消息傳遞到了秦國公府。
得到肯定答複的秦國公難以置信地看著月九齡,想說些什麼但喉嚨卻被梗住了,心裡五味雜陳,許久才發出聲音
“那,玧兒他…”
這個山一般高大的男人提到外甥時,竟然哽咽了。
月九齡想起方才離開時看到的那一幕,桃花眸黯淡了些,卻還是條理清晰地回道
“那日月銘在天牢裡意有所指,我看侯爺的反應不像毫不知情。隻是猜測尚有一絲僥幸,與鐵證如山有著天地之彆,想要完全接受事實仍需些時間,還望姨父見諒。”
其實月九齡有所感覺,顧墨玧比所有人都早發現這盛世虛影下早已腐爛的根部,或是在東洋舊案被翻出來,或是四年前鄒老將軍戰死疆場,又或者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