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這個姓氏並不常見,如今提起來還是會下意識地和前朝皇室聯係在一起——當年大燕開朝皇帝為防舊朝卷土重來,對皇甫氏趕儘殺絕,隻要姓皇甫且與皇家沾點關係的,全都難逃一劫。
幸存下來的皇甫氏,後或被迫或為保身家性命,大都改做他姓。
因而百餘年過去了,大燕江山日漸繁榮昌盛,也甚少聽人自稱姓“皇甫”的。
大概今上也沒想到,開國時陽明帝那樣追捕滅殺,竟還是有漏網之魚。
但其實誰都不會輕易往這方麵想,畢竟改朝換代都過了百年,早已物是人非。
當初經曆著家破人亡與屈辱偷生的人都已不在,那些仇恨與不甘傳到這一代,也該淡薄如水了。
如今盛世天下,四海清平,縱有再多的家國仇恨,為了黎民百姓,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月九齡原也沒聯想到前朝,是因林熙之的出現,以及他對符沁——皇甫沁的偏執態度,讓她有了懷疑,所以她讓聚鳶台去查……
對了,還有聚鳶台,君子箋突然將象征著聚鳶台主人的牌令交給她也很奇怪,但如果她是前朝遺孤,這一切就能說得通了——她記得,聚鳶台的前身是前朝曆代帝王藏在暗處的利刃。
後來前朝漸衰,皇帝昏聵,聚鳶台不受重用,加上小人讒言,為上所忌,最後名存實亡,為保身家性命,隻能遁入江湖。
後來江山覆滅之時,逃亡中的皇帝才想起了還有這麼一些人,著急地向其求救,最後才逃出生天……
這是月九齡在見到林熙之後,以及這些渾渾噩噩的時日裡清醒時設想、推測出來的。
屋裡寂靜得落針可聞,在場所有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內情,唯獨都默契地瞞著她,可沒想到她早就已經猜到了。
林熙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著床上麵無血色,神情冷漠的女子,恍惚間像是看到了十七年前,皇甫沁得知他要對大燕安國侯獨子下手時的模樣。
青白交加的神情閃過一絲欣喜,他與皇甫沁的女兒果然聰穎過人,雖然與她母親一樣執拗又慈悲,但又不完全心善手軟,眼裡透著堅毅決絕,比她母親要強些,當能擔大任!
“你也應當隨母姓。”林熙之又道,“但不必急於昭告天下,待來日大計成,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天下之主!”
月九齡聽著他這番豪言壯語內心卻毫無波瀾,畢竟她並不是原來的“月九齡”,不是真正的前朝遺孤,她代入不了那些刻在骨血裡的深仇大恨,她也不想當女皇!
所以她無法感同身受,她雖然占據了原主的身體,她能替原主查真相,將殺害她和生母的凶手繩之以法,讓惡人付出慘痛的代價,但她不能任人擺布,走一條不屬於她自己的路。
她隻想回到顧墨玧的身邊……
君子箋見她對此無動於衷,再度陷入沉默——方才好不容易有了幾分活氣兒,這會兒又死氣沉沉了。
他看得怒火叢生,實在沒忍住,畜生質問林熙之
“林國師,這天下是你說了算麼?想易主就易主?”
不說還好,一說就更來氣了,“還有,您一直都這麼自私自利?不管對方想不想要,都要強迫對方接受,你這是強人所難!”
君子箋雖自詡是江湖草莽,但實際上連罵人都說不出難聽的話,倒把自己氣紅了臉。
但縱然話再體麵,憤怒與指責是絲毫不減的,慕容賦看著自己平日裡尊敬的恩師被君子箋這般斥責,便也厲聲相譏
“君子箋!你不過是個暗衛頭子,國師的為人還輪不到你來質問!”
戚霖看著他們又吵了起來,一個頭兩個大,乾脆不理會了,無視他們,徑自上前替月九齡施針。
月九齡也懶得再開口。從她認識林熙之那一天起,就知道這個人有多自以為是,有多偏執瘋狂,若他能聽進彆人的話,皇甫沁當初也不至於離開,寧願冒險進月家生下孩子,也不願告訴他。
更何況自己?在林熙之眼裡,她或許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說的話能有多什麼分量?
所以她沒想自己能三言兩語勸服林熙之,但她要表明自己的立場意願,即便他不信,她也要說,她不願。
最終君子箋和慕容賦還是被林熙之趕了出去,屋裡終於清靜了下來,但其實對月九齡來說區彆不大,因為隻要她不想看和聽,就隨時都能把自己封閉起來。
林熙之看著戚霖將最後一根針收回,才出聲道
“戚神醫,現在沒外人了,你說吧。”
剛剛月九齡醒來,戚霖診完脈之後的細微神情變化他都注意到了,而且戚霖回避了慕容賦的詢問,看來情況可能比預料的還要差。
“解毒的法子……”戚霖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月九齡,最終還是照實了說,“雖然見效,但對身子的傷害很大,就算將夫人身上所有毒都解了,可能,壽命……”
月九齡見他說得艱難,心裡大概有了底,直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