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南蠻邊陲小鎮。
因近兩年戰火不斷顯得十分蕭寂,街巷兩邊的商鋪小攤都關了大半,加上十一月初冬時節,行人更是寥寥。
一家名為“迎客酒樓”倒是還開著,隻是大門敞開,也不見有半個人出入,生意可想而知。
這時,幽靜的巷子儘頭有車隊緩緩而來。
車隊的人不多,前頭有兩個看著就身手不凡的護衛開騎馬開路;中間是輛低調但不簡陋的馬車,趕馬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不過弱冠年紀;而車隊最後,也是一個騎馬的護衛,左半邊臉被一個銀色麵具遮住,但掩藏不了冷峻。
馬車穩穩地停在迎客酒樓的大門前,便有夥計殷勤地跑出來,給客人牽馬引路。
從馬車上下來的是個身穿玄衣的青年男子,劍眉星眸,五官凜冽,但他似乎生病了還是受傷了,臉色不大好,但與他周身散發的氣息倒是相襯,冷冰冰的,叫人不敢直視。
小二隻匆匆看了一眼便忙低頭去做事。
顧墨玧從馬車上下來,沒有著急著進去,而是在門口站定,抬眸看去。
身後的殘光緊著跟在他身後,猶豫著開口
“大帥,真要進去?萬一……”
然而他還沒說完,就被花劍一個眼神打斷,噤聲了。
白雲寺起火,夫人失蹤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出現在大帥麵前,一直到大帥受了重傷。
他在病床邊守了三天三夜直到大帥醒來,然後大哭了一場,之後才重新跟在大帥身邊。
雖然大帥從未因為那件事苛責他什麼,但他已經從中吸取到慘痛的教訓了,所以這次林熙之讓人拿了一封有著夫人筆跡的信讓顧墨玧輕裝到南蠻時,他很擔心白雲寺的事情會重演。
可是他忘了,這兩年裡大帥有多想夫人,過得有多艱辛。
所以無論那信是不是夫人親手所書,迎客酒樓裡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人,大帥一定會來。
掌櫃的已經在門口恭候,沒等花劍開口,他便已經先說明有貴客在雅間等候了,然後領著他們上了二樓。
不知是林熙之特意將整間酒樓都包了下來,還是因為本來就沒客人,所以一上二樓,就看到了一個雅間門外站著的周曲。
顧墨玧的四大親衛裡,除了緋刀以外,其他三人都與周曲照過麵,花劍還曾與他交過手——雖然當時他蒙著臉,但再次相見,他立刻就認出這人就是當初在張欽府上阻攔他抓葛振的蒙麵人!
現在他們都知道,周曲是林熙之的人。
所以雅間裡,會是林熙之麼?
顧墨玧注意到這二樓除了周曲外,雅間門口還有兩個護衛,走廊的兩處樓梯口也有人把守,心底冷笑,林熙之在自己的地盤上也這麼謹慎小心,還真是惜命。
周曲那日在戰場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朝顧墨玧放箭的事所有人都記著,所以雙方人馬甫一相見,立即就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緊閉的屋裡傳來叩響桌麵的聲音,周曲眉頭迅速地皺了一下又舒展開,做出了退讓,示意顧墨玧進屋。
顧墨玧瞥了他一眼,便抬手推門……
撞入視線裡的卻不是想象中林熙之的身影,而是桌子旁邊坐的清瘦女子,聞聲抬眸看過來的模樣。
墨色瞳孔不由放大——是他記憶裡熟悉的人!
可是又好像不是。
她瘦了,烏黑的秀發怎麼有了雪白的痕跡?
阿齡……
阿齡!
是阿齡!
他身後跟著的四個人也都震驚地戳在了原地,一時半會兒都沒能反應過來。
倒是月九齡,鎮定且坦蕩地衝著門口的人笑了笑,紅唇輕啟
“大帥。”
熟悉的清冷嗓音,是阿齡的聲音!
顧墨玧覺得自己在做夢,眼前笑靨如花的阿齡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卻感覺她的聲音是從遠處來的,遙遠得一觸就會消散。
所以他不敢往前哪怕一步,他隻能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兒,唯恐一個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殘光如夢初醒,“夫……夫人!”恍惚地上前,一雙圓眼瞪得老大,不知怎的就紅了眼眶。
月九齡將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裡,在來之前她已經無數次告誡自己彆表現得太明顯,這樣不利於贏取林熙之的信任,可是當她看到顧墨玧那一刻,她建築起來試圖壓製情緒的壁壘就瞬間全都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