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清和踩著零點的鐘聲出了祠堂。
呼嘯淩冽的風吹亂他的頭發,幾縷發絲脫離發膠的控製,垂落至額前,虛虛掩掩地遮住了青年空洞麻木的眉眼。
莫名多了分破碎的頹廢美。
他拎著空蕩蕩的食盒,一步步朝外走著。
山間露水重,晚上氣溫又低,不一會就起了霧,將引路的燈光都蓋住了。
能見度越來越低,遲清和不得不放慢腳步。
腳底凹凸不平的鵝卵石路,變成青磚白玉,又換作花色純淨的大理石塊,路越走越長,仿佛沒有儘頭,將體內的力氣壓榨一空。
直到噗通一聲。
踩進水裡。
疲累的腳步聲才停下。
遲清和薄唇微張,大口喘息,溫熱的氣流吐出,在空氣裡打個轉,迅速融化進眼前的霧裡。
霧太大,他現在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了。
拿出手機,想給enn打電話,可奇怪的是,沒有一點信號。
但還是嘗試著打了三個電話,撥不出去,遲清和放棄了。
把食盒放下,伸出手,如同盲人般,踩著奶白的霧,照著記憶摸索著往前走。
他得找個地方休息,不能再亂走,enn到時候找不到他了。
有水的地方,就會有涼亭。
很快,他就摸到了涼亭圓圓的柱子,試探著抬起腿,往上走了三格。
腰間被石桌抵住後,他微微彎下身,抽出桌下的暗格,翻來翻去,找到蠟燭。
打火機似乎沒油了,怎麼也打不出火花,他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火柴。
“呲拉——”
火星劃過一點短短的直線後,嘣地在青年指尖爆發出漂亮的火花。
一次就成功了。
真奇怪。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點燃蠟燭。
連身後大排高瓦率的指路燈都驅散不了白霧,怎能指望這支一吹即滅的紅燭。
可偏偏就是這片微弱的燭光,給了另一個迷路人方向。
“清和……”
遲清和後背一僵,猛地站起來,朝身後看去。
“歲歲!”
連紅燭都忘了拿,他毫不顧忌地再次闖進濃霧。
完全失明的情況很可怕,遲清和不是肩膀撞到假山,就是被絆,摔進草叢,身上頓時多了好多擦傷和淤青,嚴重的地方,都見了血。
可他的腳步卻沒有一絲停頓,義無反顧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清和!”
這是第二次呼喊他的名字,遲清和越發確信不是自己幻聽。
他的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寂滅的墨黑瞳仁也有了亮光,整個人像從幽深的泥潭裡掙紮出來,每一根揚起的頭發絲都點綴著激動和興奮。
濃霧似乎都被他感染,變得稀薄,模糊間,遲清和看到了一個奮力朝他奔來的身影!
“歲歲!”
話音剛落,檸檬葉和薰衣草的香味襲來,他跌進了一個溫暖寬大的懷抱。
對方摟得很緊,兩條胳膊一上一下摟住他的腰身,像是要把他嵌入身體,不安中又帶著強勢的占有欲!
宮華歲喘息著,把頭埋進青年的脖頸,貪婪又惶恐地聞著熟悉的淡香,全身都在顫抖。
“清和,你受傷了……”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啪嗒啪嗒全落到青年溫熱的皮膚上,他已無法控製,隻覺得心臟被狠狠攥住蹂躪,恨不得將清和身上的傷全轉移到他身上。
他其實能隱隱猜到,清和的消失跟自己脫不了乾係。
每次都是這樣,一邊故意遠離他,一邊為了保護他,把自己搭進去!
耳邊的哽咽聲逐漸放大,哭得又自責又傷心,遲清和安撫地拍打著少年的脊背。
等他漸漸放鬆下來後,捧著他的臉,目光一寸寸掃過少年精致昳麗的五官,全是夢中的模樣。
他彎了彎眼睛,傾身上前,鄭重地在眼皮上落下一吻,張開嘴,正要說些什麼,狂風驟然掀起,大片濃霧如齜牙咧嘴的巨獸,咆哮著朝他們湧來。
遲清和下意識將少年圈入懷中……
“彆怕。”
……
宮家老宅。
玉鐲光黯淡下來的那一瞬,床上的少年醒來了。
“清和!”
枕頭再次被淚水浸濕,宮華歲恍恍惚惚地從床上爬起來,抱起ranny,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他抬起手哐哐砸門,聲音聽著都快哭了。
“哥!我要清和!清和……”
宮時暮剛睡下,一身的起床氣,可擰開門看到哭到兩眼淚花花的弟弟時,還是舍不得了。
他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進來。”
宮華歲亦步亦趨跟上,被水漫得通紅的眼珠子,緊跟著宮時暮的背影。
宮時暮坐到床上,把被子主動勻出一半,蓋到自家傻弟弟身上,同時約法三章。
“不準半夜突然坐起來哭,不準亂跑,也不準發出聲音,聽到沒有。”
宮華歲的下半張臉被軟和的被子蓋住,點點頭,沒安靜一秒,睜著大眼睛望向右側的宮時暮。
“哥,我看到清和了,我還抱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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