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整個村莊還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一層薄霧如輕紗般籠罩著錯落有致的農舍。
李家院子裡的樹枝上,掛滿了晶瑩的霜掛,清風吹過,簌簌落下,宛如細碎的水晶散落一地。
空氣寒冷而清冽,呼吸之間,仿佛能讓心肺都被涼意浸透。
雖然時辰還早,但李家眾人已經齊齊起床,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李傳真安靜的吃著早飯,她不說話,飯桌上就顯得格外沉默。
王氏今日難得打扮了自己一番,她在臉上抹了些腮紅,讓她看上去有些氣色,一夜斑白的鬢角被她梳理的一絲不苟。
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往常,甚至比平時還要顯得美麗端莊,隻有不時顫抖的筷子暴露出她的些許異常。
生活還要繼續,無論發生什麼,她們一家人都要堅強的活下去,哪怕,是為了那些為保護她們而犧牲的親人,有時自己的命,不光是自己的,還要連同死去的人的那一份,大家一起活下去。
”娘,我吃好了,今天要去學堂,我這便出門了。“
”好,你去吧,我兒路上慢些,要聽夫子的話,用心讀書,下學了早些回來,娘在家等你,晚上做紅燒肉給真兒吃,你可不要貪玩兒又跑去彆處了……“
王氏絮絮叨叨的一直將李傳真送至門口,李傳真像尋常學子一般步行前往學堂。她瘦削的身影在濃霧中漸行漸遠,很快消失不見。
王氏依然眼眶含淚,倚門遠望,直到她看不到李傳真的身影,王氏忽然激動的往濃霧中追趕過去,
”真兒快回來,不要去了,你哪兒也不許去,快回來……“
好在周氏一把拉住她,王氏這才傷心哭泣起來,二人又是一陣抱頭痛哭……
看著二人哭哭啼啼,婉月在一旁十分習以為常,她想了想,打斷了哭得正歡的兩人。
她扯扯王氏的裙角,輕聲開口道”大伯母,村裡有這麼多厲害的年輕獵手,比哥哥厲害的人物比比皆是,為何他們一定要選哥哥乾活兒呢?您可知道大伯和哥哥,他們究竟有何特殊之處?“
王氏果然不哭了,她臉色一變,連忙捂住婉月的嘴。
低聲道”乖兒,不可胡說!“
然後王氏抱起婉月,左右四顧後,確定方才的話沒有被旁人偷聽了去,連忙讓周氏關好院門,她直接抱著婉月飛快往屋裡走去……
李傳真到了學堂,這是她第二次來。她第一天來這兒的時候,就是不知道座位。也不管前身之前有沒有固定的座位,她隻隨便找了一個靠邊的位置坐下,座位不遠不近,既能聽清夫子講學,又不至於讓她太過顯眼。
為此還和旁人爭吵了幾句,不過最後王夫子做主,還是讓她坐在了她自己選的這個位置。
王氏特意給她纏了一塊圍巾,用於遮住她脖子上的銀環,以免引起旁人的關注。
清晨的霧氣重,李傳真一路走來,衣服鞋子都有些濕氣,裝著筆墨書本的藤箱上也有露水。
李傳真拿出手帕細細擦拭,書本在這裡是貴重之物,若是損壞弄濕,未免可惜。
她清晨出門的早,學堂裡隻有她一人。李傳真慢條斯理的從箱子裡拿出筆墨,在桌上一一擺放整齊,又拿出書本細細翻看。
也不知王夫子講到了哪裡,她索性把之前從夫子處借來的幾本書都帶了過來,免得一會兒夫子講課自己帶錯了書。
她有過目不忘之能,雖然不解其意,卻能囫圇吞棗的速記下來,李傳真快速翻看,不求理解,隻管在心中背誦。
她背著一會兒,忽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扭頭望向窗外,便見霧中漸漸顯出一道人影,來人正是王夫子。
夫子今日來這麼早麼
李傳真站起身,她立於學堂屋簷下,遠遠的瞧見夫子前來,便是深深一揖。
王夫子年紀大了,他拄著拐杖,到了近前,看清來人,這才對她微微點頭。
王夫子帶著李傳真去了旁邊的耳室,此處是王夫子教學之餘,休憩喝茶用的小室。
師生席地而坐,靜默無言。
王夫子審視著李傳真,目光久久停留在她遮掩起來的脖頸處,他率先開口道“誒,老夫原以為你不會再來讀書了,不曾想你還有這份向學之心,甚好。
既然你已經入了這場亂局,也不要再多想什麼。”
李傳真依然沉默以對,她始終低著頭,王夫子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我師生一場,聽老夫一句勸,勿要懷恨在心,安心做事,往後再如何艱難,總會有你的一條活路,你”
李傳真的頭低的更深,她卑微道“夫子說的是,我能活下來全賴大人們的恩德善心,傳真心中無怨,不敢有恨。”
王夫子捋了捋長須,深深的歎息一聲,他目光深沉的看著李傳真低垂的頭顱,緩緩說道“你,當真無怨麼?若是無怨,那便是最好,你尚且還有一線生機,若是學你父親那般,心懷怨懟,恨意滔天,非要以卵擊石,寧死不屈,便是一條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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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傳真握緊拳頭,而後又緩緩鬆開,她笑道“是,傳真無怨,成王敗寇,強者為尊,大人們能看上我,讓我能為村子出一份力,是傳真的榮幸,何來怨氣之說?
父親是父親,我是我,傳真是個識時務的人,夫子多慮了。”
見她笑了,夫子也笑了起來,他接著說道“傳真,你不必瞞我,你若有心結,在老夫麵前儘可直說無妨,我也可以為你出出主意。
說起來,老夫其實與你父親關係甚好,當年我也這樣勸過他,可惜他聽不進去,你比他強,相信你未來也會比他走的遠。”
夫子忽然湊近她,他表情嚴肅,問道“傳真,此處並無第三人在,你儘可與我交心,我最後問你一句,當真無怨麼?”
李傳真以頭搶地,誠心道“傳真敢對天發誓,我心中絕無無半分怨恨!
多謝夫子還記掛先父,父親大人有夫子這樣的親朋摯友,相信他老人家在天之靈,定會含笑九泉的。
夫子不必擔心我,傳真自幼胸無大誌,不過是俗世中的一葉隨波逐流的浮萍罷了,大人們隻要願意留我一家人的性命,傳真便是肝腦塗地也無怨無悔。”
王夫子終於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他伸手扶起李傳真,點點頭,道“好,你做的很好,記著,日後不管誰問你,你都要像今日這般回答。
你真是懂事了,比你父親想事情想的透徹許多,他是太過剛直,不然,何至於此”
話說到動情處,王夫子抬手擦擦眼角,李傳真也是感動不已,她拱手道“夫子,還請勿要太過傷懷。”
王夫子不好意思的笑笑,隨即又緩和了一下語氣,柔聲說道“老夫其實一直都是不讚成村長他們這種殺雞取卵,揠苗助長的做法的,此法滅絕人性,慘無人道,實乃是毀人根基,強行提升武道之絕路。
唯有萬中無一的武道天才,心性狠絕之輩才能熬得下來。
你能活下來,我很意外,以往,確實是我看走眼了,你不愧是他的孩子,果然生來不凡。”
李傳真態度謙卑,她沉聲道“夫子謬讚了。”
王夫子看著似乎毫無怨言,卑微伏地的李傳真,嘴角幾不可察的勾起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