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修在這些人中搜尋董策的身影,直到霍猛拉著他到一棵樹前,穀修才認出董策,隻是董策已經不是昔日英氣奮的董策了。』他蹲下身的時候,董策靠在樹邊,緩緩睜開眼睛,他的臉,原本俊朗萬分的臉,長了無數爛瘡,臉上的血跡隱隱反著黏稠的光,若是在通明的地方,那樣一張臉已經能把人嚇個半死,何況是在如此幽暗的區域?
人要頹然的時候,就好像冬天枝頭的一片枯葉,先前再怎麼油綠,飽滿,最終不過冷清,奄奄。
穀修深吸了一口氣,似有觸動,輕聲對身邊的霍猛道“我需要火……”
董策聞言,像是受了什麼刺激,胸口起伏厲害,急道“不行……穀老弟,火會吸引那幫畜生前來……他們……他們會把我們都殺光!”曾幾何時,董策也是個大膽、果敢的人,可在一次噩夢洗禮後,他變得小心翼翼,變得脆弱不堪,像是風中一根無助的稻草。
穀修瞧他如此激動,默然頷,像是哄孩子一般哄了他幾句,待他情緒平複了點後,又揪心問道“你的臉……怎麼會……是被蟲子咬的嗎?”他不能完全看清楚董策臉上的傷口,無法分辨他是因為毒的蔓延,還是因為蟲的襲擊,才會變成如此。
而董策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剛才的激動,使得他心頭攪動,劇烈咳嗽起來。連拓見此,不滿地走了過來,穀修知道他嫌自己問多了,拍了下蹲著的大腿,隨之撐起身。
霍猛聽穀修說到蟲,不合時宜道“穀兄弟,你也知道我們被蟲子襲擊了?”
穀修回頭道“我看到了地上的蟲屍,還有兄弟們臉上被啃咬的痕跡。”
連拓蹲下身,順了順董策的氣,喂了他一口水,沒好氣道“你還是那麼心細如塵,董校尉變成如此,一半是毒所賜,一半是因為那蟲子。對了,你們的草藥呢?”連拓和董策的關係一直很好,他不是半路加入漢軍的牢獄之徒,而是跟了董策很久的正規軍,他看董策如此,內心焦急又擔憂。
穀修聞言,立馬讓秦大師拿出地精果,說是這果子能治百毒。連拓狐疑於在密林中突然出現的漢人,所以怕果子有問題,於是便讓另外一個也中毒了的漢軍試用。
那漢軍服了點地精果,還用地精果的汁水抹了傷口,果子的療效我們也見識過,十分快,那漢子頓覺舒爽,點了點頭,說用了果子渾身清了許多。連拓一聽,眉頭舒展,心中疑慮消除,忙讓秦大師準備給董策治毒療傷。
就在秦大師跑到董策麵前的時候,董策突然抽搐起來,秦大師嚇了一跳,這時候,不知情況的連拓一把推開秦大師,想要控製住癲的董策,但是董策根本沒有讓他下手的機會。他抽搐了一會兒之後,胸口倏然頂起,姿勢扭曲,雙眼暴突於猙獰的臉上,一下子便是沒了反應。
連拓臉色大變,驚駭不已,他看董策在地上一動不動,惶恐地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手指剛一湊近,就看董策表情木然,七孔流出血來。
變生不測,連拓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幕嚇到,恍然跌坐在地。穀修見此,焦急蹲下身,學著連拓去探董策的鼻息,他的雙指剛擺在董策的鼻尖,便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惶急向後一縮。
良久,他回過神,愕然道“突然……突然毒了……”語聲方歇,他愣愣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地遊離在董策屍體前,一臉悲痛地喃道“如果,如果剛才早一步治,或許……或許還有救的機會。”說著,他懊惱地拍了拍頭。
穀修的話像是錐子般刺入連拓的心,董策的毒來的異樣,我們旁聽者都覺得不對勁了,但那會兒多心的連拓根本不及思考,心裡充滿了無限的懊喪,要不是他剛才多有防備,先給董策治療,或許就不會生那樣的事情……
得知董策暴斃,所有的漢軍都圍了過來,他們的眼裡有對連拓的責備,連拓看著聚攏的夥伴帶著異樣的眼光,越想越難受,最終心裡承受不住,一慟而心死,他黯淡灰敗地笑了笑,隨之目光陡然一凜,竟毫無預料地舉起刀抹向自己的脖子。
就此二十七人又少了兩個,變成了二十五人……
穀修恍然站起身,所有的事情生的突然,就好像從天而降的一道雷,然則誰也沒有現穀修臉上異樣的表情,他們不知道,就在連拓喂董策喝水的時候,穀修拍大腿的那個動作,其實並不簡單。
聞言,我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意識到生了什麼,一股惡寒從背脊直瀉而下,沒想到穀修的殺心起的那麼快,就好像一條陰謀深邃的毒蛇,在人毫無防備的時候給上一口。
穀老爺子也是搖了搖頭,說是自己這祖宗在中原的時候,和那毒辣的付羌子遊曆,他們會去了解一些被禁的巫蠱以及民間的邪術,對於蠱蟲和毒藥有一定的認知,而他祖宗天賦極高,將所學牢記於心,刻苦鑽研,整出了許許多多自己用毒殺人的一套。
殺死董策的叫“魁子粉”,無色無味,就在穀修拍大腿的那會兒,那魁子粉全然飄到了董策的傷口和張開的嘴中,這之後,穀修便站起了身,擋住了毒粉蔓延到身後霍猛那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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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粉本並不能置人於死地,但卻能加那些垂死之人的死亡,讓情緒混亂的人充滿無限幻想,幻想多是令人崩潰的。(我想當時連拓看到的,所有漢軍譏刺看著他,那便是出於幻覺。)
“魁子粉”殺人於無形,就好像它主人一樣,冷漠無情,詭異莫測。按照穀修原本定的計劃,連拓本不用死,但是他很礙眼,對董策太忠誠,隻要他在就會阻礙他接下去要走的路,所以他用話刺激了他,這話雖然簡單,但是對同樣中了毒粉的連拓來說,那便是一種催化劑,加他鬱悶情緒爆的催化劑,說明白點,連拓的死一半出於自責,一半出於毒粉,但歸根結底是穀修弄死了他。
邪靈穀修又出現了,他殺人在分秒之間,和董策的那些情義,就在一個念頭之後決定。可憐董策和連拓怎會知道,他們開始是穀修的棋子,到最後成了必須除去的絆腳石。
戰士沒有死在沙場上,而是死在同伴的手中,想想也是可悲。隻是董策的死,穀修真的不傷心嗎?
穀老爺子說,其實他的祖宗尚且還有一顆良善之心,隻是那心被慢慢蠶食了,隻剩下稀薄的涼意。董策待他真誠,他不是感受不到,所以當董策死的時候,他那些悵然和悲痛都是真的,他之所以下手那麼快,是因為他害怕自己心軟,害怕聽到董策對自己的那些單純的言語……
當一個人在濁浪中漂泊久了,心會慢慢封鎖,再也容不下多少的情義,董策隻是穀修生命中友情終結的開始,也是犧牲品,他不死,他要做的就不能去完成,權衡利弊,他狠心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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