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燕世子走入了營地內的一隻帳篷,他將自己那粘上綠色草籽的鬥篷交給了隨行的副官,隨後揮手示意他們暫時離開。
在這間臨時搭建起來,甚至就連地麵都還帶著雨後泥土特有泥濘的帳篷之中,雙方名義上的兩位核心人物見了一麵。
“好久不見,挺狼狽的是吧。”
可汗的長子此刻已經轉醒,他睜開眼睛看著那支撐著帆布帳篷主體的木頭橫梁,在聽見那簾幕被撥開的聲音時轉過腦袋看向進來之人,在看清人影之後則是闔上了眼睛。
“確實。”
兩位中年人都屬於各自陣營積極推進商路打通的核心人物,在早年的時候他們也曾經見過一麵。
那次偽裝成一名普通隨行人員的燕世子隨著中原的商隊進入了草原,然後在草原裡見到了一個過來找他搭話,想要知道那絲綢從何而來的小鬼。
“我要死了嗎?”
可汗的長子用眼睛盯著這位童年時給他留下了一段特彆記憶的夥伴,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因為他是可汗的兒子而對他畢恭畢敬,至少在明麵上是這樣的。
隻有那個隨著商隊而來的少年一點都不慣著他,在商隊離開時居然膽大包天的約他出去給了他一頓狠的教訓,那次在他的眼角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疤。
當時他的可汗父親默許他帶著一隊草原的騎兵追上商隊去報仇,但是他卻被一隊全副武裝的黑背騎士給硬生生的攔了下來。
之後的時間裡他都不知道彼此之間更像是敵人還是朋友,或許若是他們活在一個大帳下麵會是很好的朋友吧。
“是,隻有你死了,可汗才會沒有繼承人,這樣加上這次的潰敗草原的汗帳才能被分裂開來。”
“臨死之前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你問吧。”燕世子點點頭,但是並不打包票自己回答。
“我的人傳回來梁國那邊開打了,是真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那一千騎出了城的黑背騎去了哪裡?”
“出城之後換人換騎,人馬鎧分離運到這裡來的,黑背騎的盔甲武器早就預備了多的一份。
實際上很多年前我父親那一輩就想要殺一次草原的騎兵了,他們嫌你們每年都有零星的攻擊太煩人,所以準備趁著草原進入草料減產期之前削減一次你們的勞動力,讓草原陷入低迷狀態。
隻是先帝可能是覺得自己早年間殺伐過重,所以一直將這件事壓著。
這事不怪你,你父親來了一樣也要栽跟頭,即使你不踩這裡的坑,後麵還有其它的幾個坑。”
聽著這位亦敵亦友之人的安慰,可汗的長子突然笑出了聲。
“你就是這麼安慰人的,還有我要強調一遍,我阿爸是這片草原上最強的頭狼,若是他在這裡,你們不會贏的。”
“無所謂,你還有什麼要說嗎,你的時間不多了。”
“我額吉(母親)是個玻璃心,幫我留個全屍,讓她也不要太傷心。”
“好,我會讓人用繩子絞死你的,你的屍體會讓你的侍從儘快送回草原。”
燕世子離開了帳篷,外麵的血腥味讓他皺起了眉頭,他很討厭父親的那種唯暴力論,他之前總認為那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懈怠於思考的處理方式。
草原和中原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雙方在不理解之間積累衝突,然後爆發衝突,再互相蜷縮起來舔舐傷口,等待下一次衝突的爆發。
他知道父親這次就是在向他展示,他之前辛辛苦苦,殫精竭慮建立的體係是有多麼的脆弱,以及自己的這種暴力的方式是有多麼的便利。
“隻是父親啊,這次又有好多人回不了家了。”
燕世子將手掌攤開,雨滴自天空落下,打濕了他的盔甲,隨後竭儘全力的衝刷著地上的血水。
建安七年的十月,秋天清爽的風將捷報連同菖蒲的師父師兄一起送了回來。
男孩看著那綿延到視線儘頭的隊伍,軍伍成行,盔甲被卸下放在牛車之上馱著,長矛則是被士兵們扛在了肩膀上。
相比較於離開時滿懷期待中帶著的恐懼和緊張,回來的隊伍肉眼可見的安靜了下來,軍士們似乎都想要分享彼此之間幸存下來的喜悅,但是想到那些長眠在關隘的戰友們後,又隻能將這股劫後餘生的淡淡喜悅壓在心底。
菖蒲從過來送藥材的老板口中得知,師兄和師傅大概也會隨著這批隊伍一起回來。
柏溪鎮周圍是有一些農莊被整體征調出去了不少農夫的,當這些人的家人到百草堂來訂一些驅蟲和治療風寒的藥材時菖蒲才知道。
這些隨軍征調的民夫和工匠不會直接沿途解散,而是需要全部到達梁城下的大營之後才會解散,這實際上也可以理解,畢竟甲士的盔甲和軍隊的輜重還是需要人去搬運的。
菖蒲聽這些有家人也要隨軍路過的人家在那裡探討需要準備些什麼,事後還專門去問了一下師娘,結果對方隻是不鹹不淡的讓他自己看著辦。
菖蒲聽這些人傳的越來越玄乎,說什麼他們的某個遠房親戚就是在這個時候受了老罪了。
還有什麼到了那大營之中的夥食都是郡縣調配的,所以非常的湊合,要是放人放的晚了一些,比坐窯子都苦。
菖蒲想了想回來之後師兄麵黃肌瘦的模樣,最後還是隨大流去買了點米和麵,還有用醋熬製成的醋布,以及兩瓶酒水和一些果乾,再在家裡麵尋出來了兩人的兩套衣服。
然後將這些東西縮縮減減,縮到一個人可以背負的重量後,就提著東西和那些等待家人的農夫一起來到了那隊伍必經之路的小山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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