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踏進這間書房的時候，狀似無意地掃視了一圈，擺設和她上個星期來光顧時差不多，許多書本的位置都沒變過。
看來，老爺子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方國篤拄著拐杖，走到辦公桌後坐下。
“坐吧。”他示意了一下一邊的沙發。
秦鹿從善如流的撫了撫裙擺，安然坐下。
“對柳家，你是怎麼看的？”方國篤並不年輕了，蒼老的麵龐上多了許多的斑點，年輕時俊朗的臉龐也已風光不在，可許是多年的養尊處優，久居上位，倒也培養出了一身的氣勢。
那覆蓋了一層褶子的雙眼愈發銳利，直直盯著人看時，仿佛能夠剖開人的表象，直視你的內心。
“還能怎麼看？”秦鹿冷嗤一聲:“一群賤人。”
“你對柳維山很不滿吧，你在柳家過得並不好，也許你說的是事實，可是今天吃飯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站在你這邊。”方國篤語調緩慢地道。
“是啊，連外公你也不站在我這邊。我身上到底是流著一半方家人的血，為什麼你也不站在我這邊呢？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柳家那一群都是什麼貨色!”秦鹿說到最後已不如一開始表現得那麼平靜，語氣間帶上了怒意。
“我為什麼不站在你這邊，我想你也應該清楚吧？”老人的語氣依然平靜。
“是因為我爸，可是我爸是被冤枉的!他不可能勾結境外組織的!”秦鹿顯得有點焦急了起來，她急於為自己的父親辯解。
她急急道:“那些證據都不是真的，是柳維山勾搭我媽，柳維山那個小人偽造證據讓我媽放到書房裡的!”
“可是你沒有證據。”方老爺子淡淡地道了一句。
“鹿鹿，很多事情，是隻看結果，不問過程的，敗了就是敗了，事實就是你爸鬥不過彆人，所以他成了敗犬。”準確地說，秦瀧是鬥不過他方國篤。
方老爺子回想起秦瀧當年的風光，多厲害的年輕人啊，原本秦瀧是不在他的女婿備選名單裡的，可後來那件事發生了，秦瀧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女婿。
繁城新銳，鋒芒勢不可擋，多有手段的一個年輕人，可最後，還是敗在了他方國篤的手下，雖然有點可惜。
不過，方家能夠踩著秦瀧上位成為一流豪門，也算是秦瀧的一種榮幸吧。
扼殺年輕的天才，總是令人有種變態般的快感，一邊可惜，一邊慶幸。
任你孫猴子多能翻天，最後不還是逃不過他的五指山麼？
老人甚至是有點得意地這麼想著。
老邁的野心家，卻扳倒了年輕的狼王，這是不是說明，他也還仍有餘力，他還並不老呢？
“不要再試圖管你爸了，他的失敗已成定局，人總是要向前看的。”老人輕聲說，平日裡的老人說話總是嚴肅的，偶爾像這樣地輕聲細語，就像是對小輩的衷心告誡，渾身上下都表露著一種“我是為你好”的友好氣息。
這可實在是太罕見了。
“你不再是秦家的小公主，卻仍舊是方家的外孫女，我方國篤的掌上明珠。你爸爸的存在對於你來說是一種負累，那些他留給你的東西並不乾淨，把那些拖累你的臟東西處理掉，你還是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隻要我一句話，柳家人以後就再也不敢欺侮你，那對柳家姐妹算什麼？不過是飛上了枝頭的麻雀罷了，隻要你擺脫了生父的累贅，從今以後在這繁城不會有人敢再說你半個不是!”方國篤定定地看著沙發上的少女，秦鹿低著頭，看不清臉色，但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揪著黑色的裙擺。
秦鹿抬起頭，臉上隱隱有掙紮之色，半晌，她歎了一口氣，道:“外公，你讓我再想想吧！”
方國篤臉皮抽動了一下，心裡有些不滿秦鹿的猶豫，不過比起一年前態度激烈的抗拒，現在秦鹿心裡的防線已經肉眼可見地有所動搖。
左右離那個項目放出來招標還遠著呢，慢慢來好了。
城中村那塊地，方家誌在必得!
秦鹿輕輕地帶上了書房的門，腳步輕快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迎麵走過來一個人。
秦鹿腳步一頓，叫了一聲:“小舅。”
“嗯。”方家齊朝她點點頭，然後就打算直接擦身而過。
秦鹿卻又開口道:“小舅，你是不是在分管下麵的度假村公司啊？”
方家齊腳步一頓:“怎麼了？”
男人回頭看著這個不怎麼熟悉的外甥女，他在家裡一向是隱形人一般的存在，秦鹿也很少上門，細算下來，這竟然是這對舅甥第一次單獨相處。
“我下周想跟我同學出去散散心，快中考了壓力有點大，你分管度假村項目的，我能不能去你那裡玩啊？”秦鹿睜著眼睛說瞎話。
中考壓力？
不存在的。
要好的同學？
沒有。
不過方家齊不知道這些，他多看了這個不怎麼熟悉的外甥女兩眼，黑眸沉沉的。
不過猶豫一兩秒的時間，他道:“青鬆鎮的雲璧山居，剛建好還沒對外開放，你去那直接報我名字就好。”
“謝謝小舅。”秦鹿附贈了一個笑臉。
少女腳步輕快，發梢隨著主人的好心情愉快地蕩啊蕩，方家齊在後麵目送著她的身形消失在拐角，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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