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寶丹終於是暫且將那不遠不近的分彆情緒拋之腦後,專心遊肆,一逛就是半日。
林林總總、無所不有的圩日集市,不僅不叫她疲憊,反倒是精神煥發。
何肆像個馬夫一樣牽著兩匹馬,拄著杖,跟在楊寶丹身後,何肆有些累了,麵色卻是異常紅潤,看不出半點頹然。
但見楊寶丹開心,他也是心情大好,本來女子麗質就在那一分朝氣,豆蔻已過,瓜字未分,便是最為無憂無慮的時刻,當多笑。
二姐何葉就很愛笑,傻樂嗬,雖然是珠圓玉潤了些,但何肆依舊覺得她笑起來挺好看的。大姐何花就含蓄多了,不過何肆眼中,何花不管是何表情,甚至麵無表情都是極美的。
不管楊寶丹看上了什麼,不需比較挑選,何肆便是大手一揮,“買了!”
楊寶丹好幾次怒氣衝衝,罵他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好歹砍砍價啊,真不是自己的錢花起來不心疼。
何肆終於開竅回了一回,回答道“若是自己的錢一定更不心疼,因為能叫大姐頭開心,還不用這般理虧心虛。”
楊寶丹聞言,倒是不惜錢了,心裡美滋滋的,像是喝了一碗甜湯。
卻不知他們這財大氣粗、善財童子的行徑,已經被不少“白日闖”看了去,所謂白日闖,就是光天化日之下行竊之人。
一個年貌不過七八歲的孩童,衣衫襤褸,手持破碗,向著二人走去。
小乞兒有氣無力,哀求道“這位小姐,你行行好吧,小的三天沒吃東西了,賞點銅鈿吧。”
雖然一直都是何肆在付錢,但孩童想當然把他當成了富家小姐的馬夫仆從,自然是向著心腸軟,耳根子更軟的女子乞討。
楊寶丹隻見這孩童麵黃肌瘦,卻是一副將成餓殍的樣子,倒是還是涉世未深的少女,惻隱之心頓起,就要從隨身的荷包之中摸錢。
孩童耳尖,隻聽少女纖纖玉指在荷包之中撥弄,便能聽出裡頭是碎銀多,銅錢少,還有銀票摸索聲,這是隻肥羊啊。
他另一隻藏在百衲袖中的左手握著一塊鋒利的刀片,他是竊賊中的“渾插”,細分的話算作“剪綹”就是靠小刀和剪子行竊的,這些大家小姐的荷包都是以絲絡拴在衣服上,必須割斷才能偷走。
何肆雖然眼瞎,卻是心裡明亮,畢竟幾步之內,伏矢魄明察秋毫、光明洞徹。
他一把拉住楊寶丹,說道“我來吧。”
楊寶丹卻道“你的錢不還是我家的錢?”
何肆沒有當麵拆穿眼前這個京話裡的“佛爺”,是不想惹麻煩,這般光天化日之下膽敢行竊的,說不得背後就是盤根錯節的勢力。
他輕聲笑道“大姐頭,就當讓小弟積個福報了,你知道的,我殺孽太多……”
這句話也算是半傳音入秘的手段,不傳六耳。
隻有楊寶丹和那小乞兒聽見了。
有此一言,自然是敲山震虎,畢竟此一時非彼一時,何肆難以調動氣機。
小乞兒聽到那個閉目少年說著“殺孽太多”,眼瞼微顫,心道,“難道遇到硬點子了?”
不待這小乞兒有所反應,何肆就將手杖配好,就笑著拉過他的手。
小乞兒心神一震,自己怎麼就被他抓住了手,強壓著震撼,攥住左手的刀片,不敢輕舉妄動,可若眼前之人真有什麼動作,自己也會毫不猶豫地一刀挑斷他的手筋。
何肆隻是從懷揣中掏出幾枚銅錢,放入破碗之中,就鬆開了手。
“就這麼多了,夠買幾個包子的,一顆散碎銀子對你來說可能是禍非福。”
楊寶丹聽著何肆的話,雖然驚訝他為何忽然說出自己殺孽太多,但對何肆的行為卻是點頭認可的,一個都快要餓死的小乞丐,忽然得到一塊銀子,不說散成銅錢,可能就是招致禍患。
楊寶丹對小乞兒笑道“快去買些東西吃吧。”
小乞兒裝出一臉惶恐,千恩萬謝,沒有半點嫌棄錢少的意思,一邊點頭,一邊後退著離開了。
小乞兒走後,後知後覺的楊寶丹才對著何肆問道“他是不是有問題?”
何肆點點頭,沒有多說,“繼續逛吧,不是要挑簪子嗎?”
楊寶丹也沒有太過在意這個插曲,畢竟隻是一個小毛頭,她這幾日可算是經曆過大風大浪了。
最後在一間首飾鋪中,何肆給楊寶丹挑了一枚掐銀絲鎏金蓮花簪,花了二兩銀子。
不算貴也不算便宜,何肆是對這些首飾一竅不通,隻是全憑女掌櫃介紹,聽到蓮花簪時,何肆便想到了何花,也就選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