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的伏矢魄感知到一股惡意,便是徒然與朱芬張目對視,沈長籲卻對著朱芬搖了搖頭。
朱芬則是對著這個不知直接或者間接導致自己妹妹慘死,反正脫不了乾係,絕不清白的朱水生滿眼厭惡。
加之沈長籲在一旁輕輕搖頭,朱芬雖然眼神陰鷙,卻還是挪開頭去,拿起一塊精致糕點,咬了一小口,再是將剩下的捏碎了投入荷花池中,
那小戶人家一年吃不上幾次的名貴糕點,自然引來一陣彩鱗激蕩。
一直沉默的楊寶丹見到那一雙並不掩藏怨毒的眸子,忽然開口“那位便是知府夫人了吧?”
“正是朱家三房的大小姐,朱芬。”沈長籲介紹朱芬時,卻是並不在乎那知府夫人的頭銜,因為那和朱家三房嫡女的份相比,不說不值一提,卻是落了下乘。
楊寶丹輕聲道“她吃的是雲片糕嗎?好像和我們的早點一樣呢……”
雲片糕在江南道也是有的,隻是不如廣陵道這般精致,添加欖仁、芝麻、木樨還有各種香料,同樣質地滋潤細軟,猶如凝脂,久藏不硬,在製作上很為講究。
如炒糯米粉,一般要貯藏半年左右,以去其燥性,再是碾去米皮,留下米心。炒時一要熟透二要保白,磨粉得連續過篩,要求綿細如麵,白糖用土糖寮的細砂糖,每條不過尺長的糕塊都要切上至少一百五十刀,薄如幾張熟宣疊加,入口即化。
楊寶丹卻是沒能咂摸出味來,經過何肆這麼一手烹飪,再好吃的早點,也就是吃蠟而已。
沈長籲笑道“招待二位的餐食標準自然不低,都是小廚房的廚娘親手製作,姑爺小姐吃什麼,二位便吃什麼。”
楊寶丹卻是難得機敏一回,隻是在明麵上看起來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這兩天的吃食是挺好的,不知是知府大人還是知縣大人的關照,抑或朱家有心,總之先謝過了。”
何肆聞言也是笑道“可惜我們山豬吃不了細糠,便是山珍海味,也是食不知味。”
楊寶丹冷哼一聲,滿臉怨氣。
何肆真就不飲不食,滴水不沾都沒有影響,卻是苦了自己的五臟廟,這兩日一點好牲祭都沒享受到。
何肆這話一語雙關,揶揄楊寶丹的心思自然是有,但更多還是說給沈長籲聽的,不管對錯,隻要不點明,詐一詐總歸無錯的。
沈長籲笑容訕訕,難掩心虛。
他起先是真不知道朱芳小姐會做投毒之事,還是在姑爺孫桐的含蓄提醒下,才後知後覺,隻能說是亡羊補牢,是在丫鬟送上第一天的早點之後,此後便是他由負責將廚娘做出的吃食偷偷調換。
但的確是朱芳小姐的手段有些下作了,為人所不齒也是應該的。
隻是這後生看著年紀輕輕,倒真有些手段,叫他佩服。
那無色無味的軟筋散,混在吃食之中,他藝高人膽大,用毫針蘸著淺嘗一口,差點沒散去他半成氣機,為了不叫朱芬小姐知道此事,他隻得是硬抗,蘊養了兩天才堪堪祓出軟筋散的毒性。
說話間沈長籲領著何肆二人來到孫桐暫住的雅苑,敲響了門,“姑爺,朱水生和楊氏鏢局的少東家楊寶丹來了。”
不待裡頭之人開口,何肆便不卑不亢道“三日之期已到,孫大人,我二人是來辭行的。”
孫桐略帶清冷和疲倦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沈長籲微微皺眉,按照孫桐為人處世,接人待物的滴水不漏,這一聲進門吧“幾乎是最不可出現的結果,弱者嗜尊,以謙切入,無非親自開門迎接而已。
攏共不過步路,舌頭上打聲滾的事情,卻能叫小人物感恩戴德。
沈長籲推開房門,裡頭卻是二人,月白色長衫的孫桐,紫袍的朱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