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衝在皇宮大內用完午膳,又陪著皇帝聊了許久。
這兩人幾乎無話不談,庾元童還是寡言少語,隻是看著談興頗高的兩人聊天,麵帶笑意。
最後終於是將話題引到了何肆身上,陳含玉沒有隱瞞,將這段時間查到的來龍去脈一一告知。
畢竟陳含玉當初連落魄法都能隨手交由李嗣衝翻閱,自然是不疑有他,甚至在李嗣衝之前,陳含玉都忘了自稱為“朕”。
李嗣衝才算知道何肆這小子的近況,嘖嘖稱奇,隻能說精彩。
不過卻也可歎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倒黴啊。
沒想過他還是人屠傳人,倒是成了個不替家門的武道淵源之輩了,細究之下,他那個舅舅齊濟也了不得啊。
居然是九邊重鎮之一遼東鎮巨賈,幾乎供養了一整座屯兵城,還是遼東都司的兵仗來源之一,要知道私鑄兵器,尤其是甲胄,曆朝曆代都是死罪,不僅如此,他甚至還敢給北狄部族放翰脫錢。
若非關內道兩大王不見王的攘狄塞王聯名擔保,他這等發國難財的賣國行徑,不得五服株連?
而那齊濟在世唯一的血親姐姐齊柔,還有她的丈夫孩子,性質倒是有些類似留質京城,不過尚不自知罷了。
李嗣衝咂舌道“原來那小子真不是什麼普通的泥腿子,來頭不小啊。”
陳含玉笑道“這才像話嘛,畢竟寒門再難出貴子,世上哪有這麼多寒門逆襲的道理?窮文富武這話倒也不假,隻不過讀書尚且講究個世代書香、家學淵源,學武隻會更難,法、財、侶、地,少了哪樣可以?”
李嗣衝不置可否,覺得陳含玉此言有失偏頗,何肆確有可取之處,並非依靠各路餘蔭庇護,卻也不幫他辯解什麼,隻是問道“說來也許久沒見了,那小子現在在哪呢?”
陳含玉回答道“去了西郊豸山,蝙蝠寺。”
李嗣衝聞言眉頭微皺,“又去了那裡?”
他想起第一次代陳含玉出麵,是為向何肆索要那疑為宿慧得來的武道圭旨,之後何肆便是去了蝙蝠寺。
隻不過後來儀鑾衛幾人也去了豸山,喬裝成善信行香,可一番探究之下,卻是一無所獲,隻知道他將山上一尊藥師佛的金身損壞了。
陳含玉點點頭,“永年,可能要麻煩你走一趟豸山了。”
李嗣衝笑道“我也知道是麻煩,所以我可以不去嗎?”
他是真不喜歡去寺廟之地,但凡寺廟都有施食台,那是佛家“出眾生食”用的,自然包括惡鬼。
自己修得霸道真解,卻並不貪戀血食,所以時時刻刻處於惡鬼狀態,看到了禪宗的施食台說不得就會失態。
陳含玉笑著搖頭,“不能拒絕,他身上有你傳授的霸道真解,看起來深受血食之禍,你去看看能不能解。”
李嗣衝撇了撇嘴,陳含玉的諭令不得不遵,卻是不妨礙他怨懟道“這何肆也真是的,明明之前在胡村離彆的時候我看他已經看著將霸道真解給摒棄了啊,甚至都沒依靠我出手,怎麼現在又修行起來了?”
這霸道真解當時是李嗣衝不問緣由強加給他的,本就理虧,至於如何解厄,他倒是有些心得,姑且算是久病成醫了。
若非是醫者不自醫,渡人不渡己的道理,說不得自己也早脫苦海了。
不過李嗣衝也並不覺得投生餓鬼道算是什麼了不得的惡報,不過是些許代價罷了。
陳含玉笑道“連被謫仙人奪舍這種事情都遇得到,也難說他是走大運呢還是走背運,這小子,說不得就是變數,咱得盯緊些。”
李嗣衝點點頭,“行吧,那就再走一趟蝙蝠寺,天地良心,我這幾個月真沒有偷閒,本想著回到京城想做回幾日魚肉百姓的儀鑾衛的,現在一日空都不得了。”
陳含玉笑道“彆抱怨了,你是肱骨之臣,得擔君之憂啊。”
李嗣衝一臉無奈,玩笑道“我就想屍位素餐一下,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陳含玉不答,卻是忽然問道“永年,說起來你離開京城之前,去過好幾次薑桂樓是吧?”
李嗣衝不明就裡,反問道“怎麼了?難道規定隻能去教坊司嗎?”
陳含玉也揶揄道“逛公娼,富國庫懂不懂?你看給薑玉祿那死肥豬、獨眼龍富成什麼樣了?看他賺錢我是真嫉妒啊,早晚給他家抄了!”
李嗣衝膽大包天,居然敢開天子玩笑,“還用得著抄家?小閣老對您死心塌地,一片赤誠啊,隻要您招招手,他的私庫當即變成國庫。”
陳含玉笑容一僵,“李永年,狗狗膽子不小啊?”
李嗣衝笑道“不才通身都是膽。”
陳含玉惡狠狠道“我要是真有龍陽之好,第一個寵幸你,還要叫你那沒把兒的契兄弟溫玉勇一旁看著伺候。”
李嗣衝聞言一把捂住了臉,那場麵,不敢想象。
他無力解釋道“我和溫玉勇之間真沒什麼。”
陳含玉笑著點頭,“我也看出來了,溫玉勇在你這算是失寵了,你現在更喜歡何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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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衝連連擺手,“打住!彆說了,我膈應。”
陳含玉點點頭,“行,那說些不膈應的,薑玉祿那死肥豬是薑桂樓的東家之一,他最近賣我了個消息,說是薑桂樓的管事紅嬋,有身孕了。”
李嗣衝“噌”地起身,麵露駭然。
陳含玉笑吟吟看著他道“李永年,你搞出人命了。”
李嗣衝呆立片刻,然後轉身,拔腿就走。
陳含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叮囑道“彆沉浸溫柔鄉太久了,記得幫我盯著何肆那小子。”
李嗣衝頭也不回,沒好氣道“我知道了!”
李嗣衝走出宮門後的瞬間,袁飼龍忽然鬼魅現身。
一襲蟒袍的庾元童一步踏出,將將趕急攔在他與皇帝之間,眼底有些防備。
陳含玉看似不必在意,隨手扯開了庾元童,對著袁飼龍一臉無奈道“袁老,你彆總是這麼神出鬼沒的行不行?”
袁飼龍沒有回答,而是自言自語道“這何肆倒是好運,有李嗣衝為其祓除霸道真解的血食之禍,還有那宗海和尚為其救贖出佛身血之逆罪,應該是性命無虞了……”
陳含玉聞言笑道“那不是一件好事嗎?”
袁飼龍卻是說道“我要離開幾天。”
陳含玉問道“去豸山嗎?”
袁飼龍反問道“知道還問?”
說罷他的身影又是瞬間消失不見。
陳含玉臉上笑容漸漸散去,對著庾元童問道“他走了嗎?”
庾元童點點頭。
陳含玉問道“元童,在我身邊,你有把握打過袁飼龍嗎?”
庾元童搖搖頭,如實道“勝算不足三成。”
陳含玉又問,“那你師父呢?”
庾元童說道“師父他已經死在關外了。”
陳含玉搖頭笑笑,“就我們兩個人,你彆這麼死板好不好?我問劉伴伴是不是他的對手?”
陳含玉也就是隨口一問,三品都打不過的人,四品能打過嗎?無稽之談。
庾元童卻是想了想,“不好說。”
陳含玉歎了口氣,總感覺這位三年前被自己帶回慈慶宮的袁飼龍,開始與自己漸行漸遠了。
好在他不敢明著犯禁,不然李且來也會出手。
陳含玉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
越王府,屹立於江南之腹,龍盤虎踞,氣勢磅礴。
其主人乃是陳斧正的胞弟陳樞賢,天位既定、年號府順之前,陳樞賢也是奪嫡五王人選之一。
卻是最早被封了越王藩位,遠離京畿,之國就藩在江南。
喜帝陳斧正本名陳釜正,有兄弟五人,以五行命名,按長幼有序排列,應當是現在江南道世襲罔替的越王陳樞賢,山南道已經被削藩死於鼠疫的興亡陳汝運,山東道的魯王陳炳榮,府涼、劍壟兩道的項王陳壟項。
炎離陳氏也算是人丁凋敝了,陳斧正之後,幾乎一脈單傳。
縱觀二十三史,隻有擔心宗藩太多,朝廷承擔不起歲祿開支,故而減諸王歲給的,哪有這樣擔心血脈賡續的?
如今十二道的藩王不過二十八個,宗藩還有九個,不過單手之數得了世襲罔替。
老趙沒考慮過這麼些彎彎繞繞,即便是如今年過花甲的那位自陳斧正駕崩之後,便是離朝資曆最老者的陳樞賢也沒自己活得久啊。
不過老趙權當自己隻是打盹了一甲子,再次出山,還是個三十不到的小夥,意氣風發,風頭正盛。
傳聞越王府中養士一千,除了當初那位山南道的興王陳汝運,天下莫能出其右了。
一個並不遮掩自身實力的四品大宗師前來越王府,疑似拜會,早就有小宗師顯露行跡,逆於五十裡外。
老趙隻是笑笑,露出一口爛牙,估計比哭好看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