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難以置信,喃喃自語,“不可能……菩薩怎麼會死?”
他雙目微瞠,臉上帶著濃鬱的驚愕和不解。
在何肆的認知中,菩薩是超越生死的存在,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五住淨儘,二死永亡。
說好來兩天就到京城的鎖骨菩薩薑素,如今卻是不見蹤影,反倒是從那從未料想過回來的朱全生口中聽到她的死訊。
何肆與朱全生相互交托後背,相依相抵,朱全生的後腦勺沒有長眼睛,卻是不難料想何肆此刻那失魂落魄的表情。
朱全生隻是輕笑道“變化身自然有變易生死,哪有如如不動的道理?你早該有所預料的,幫你一次,付出的代價不小,現在卻是擺出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隻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些嗎?”
何肆聞言如遭雷殛,要論佛法治身,自己隻是學得皮毛,這朱全生參禪多年,才是精深,如他所言,變易生死,係於六識之中緣照無漏法所受之果報。
那就隻能是因為自己了……
何肆卻是明知故問,隻想想要求個什麼回答,“是因為我嗎?”
朱全生乾脆搖頭,說道“與你何乾?菩薩斷儘四住地之煩惱惑障,不複再受生為三界內之分段身,故受生為三界外之變易身,又以此變易身回入三界中,長時修菩薩行,以期達於無上菩提,心識之念念相續而前變後易,其身形與壽期皆無定限,可謂念一轉,一番輪回生死,你哪來這麼大業力能夠左右?”
何肆點了點頭,稍稍被其開釋。
卻是聽聞一聲輕笑傳來,“彆說得這麼舌綻蓮花,天花亂墜,那位觀止道友,隻是大夢方醒而已,不痛不癢。”
何肆耳邊傳來謫仙的聲音,要不是有假寶丹提前告知,就衝這溫文儒雅的聲音,何肆絕對是不會將其聯係到昨日那位借城隍爺金身顯化之人的身上的。
瞬間,何肆被朱全生一肘頂開,勁風擦過耳邊,是那謫仙人一拳揮出。
耳朵好似刀割,緩緩滲血。
何肆並不是毫無防備的,伏矢魄堪堪捕捉到那謫仙行跡,瞬間揮刀,卻是再次落在空處,這叫他不禁眉頭微皺,這等鬼蜮伎倆,著實古怪難纏。
當即施展霸道真解和陰血錄配合,漫天紅絲化作羅網交織,牽一發而動全身。
朱全生解釋道“你這手段無用的,他施展的是道家陰神手段兼顧飛身托跡的神通,無形無質,虛虛實實,不可不防,卻又防不勝防,你應對不來的。”
說話間謫仙身影緩緩浮現,寬袍大袖,青絲飄揚。
尚在伏矢魄的感知之內,何肆對其開口道“第一次見到真謫仙人,昨日你死得太快,還未來得及請教姓名?”
謫仙並不在乎何肆的言語譏諷,也不想知道他是怎麼知道自己根腳的,麵色恬然,輕吐二字,“景行。”(háng)
何肆若有所思,試問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景行點了點頭。
景行意為大路,比喻行為光明正大。
何肆咧嘴一下,問道“不是真名吧?”
景行回道“是道號。”
何肆笑容更甚,“那你挺不要臉的……”
景行愣了愣,好似虛心請教道“此話怎講?”
何肆解釋道“高山則可仰,景行則可行,你這名字如是爹媽取得,我權當是個美好祝願,畢竟望子成龍,無可厚非,而起名之時也遠不到三歲看老,見微知著的時候,但你自取這道號如此標榜,那就有些厚顏無恥了,你這般行事,可不占半分光明磊落。”
景行聞言笑了,“牙尖嘴利,你這土著,有點意思。”
何肆麵不改色,卻是說道“你這謫仙,不過如此。”
何肆一刀揮出,連屠蛟黨,下剔上,一刀四百層刀罡,已是信手拈來,就要將其斬落。
景行輕笑道“不錯的刀法,可惜是凡人施展。”
這次他不再藏頭露尾,身形閃爍向著何肆襲來。
見其一手托住大半刀罡,與之角力,何肆再次變式為上剔下,依舊是四百刀,刀罡連天匝地,密密麻麻。
朱全生慢吞吞轉身,目光如炬,全神貫注地盯著景行。
何肆須得小心謹慎,他卻是可以全不設防,畢竟以他的體魄,就算是屈正手持大辟,站著不動也是半天難以傷其本身,當初恢複大半實力的老趙,一雙無敵神拳,也是連敲帶打一夜時間才破了他的金身。
何肆曾在夢中到過虛假的安養世界、極樂淨土。
那裡人人都是無量壽,人人都得金剛不壞身。
如今的朱全生,得到薑素的饋贈,不再是那鳩占鵲巢之人,得金剛那羅延身的無漏大阿羅漢果位,與極樂淨土之中無量無邊聲聞弟子相比也並不差遜。
薑素送朱全生一句佛偈,“百丈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朱全生如今再也無需化身丈六,便是揀得真金身,明處是泥佛。
景行身無長物,隨手為之就是道家神通,天罡三十六法之一的顛倒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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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在其身上感受不到半分氣機,他所倚仗的“氣”,或許是化外所得。
看似隨手為之,顛倒陰陽之能卻使天地失其序,日月失其常,猶如顛倒是非,混淆黑白。謂之神牢天劫,乃是萬物之逆旅,倒轉乾坤是也。
連屠蛟黨施展的上剔下和下剔上登時逆亂,好似天地交征,相互消弭,景行卻是毫發無損。
麵對神仙手段,何肆不敢有絲毫懈怠。
謫仙人的身影在空中飄忽不定,轉瞬已至跟前,朱全生站在何肆身後,一襲紫袍變為寶衣,金光璀璨,紫髯如戟。
何肆好似立於佛前,身受托庇。
朱全生乾坤一掌指,倒是脫胎掌中佛國的神通。
與那景行對拚一記,朱全生好似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那謫仙人景行卻是倒飛百丈。
朱全生與何肆淡然道“這等層次的對戰,你還幫不上忙的,回去吧,在家等我。”
何肆笑了笑,遮掩心頭的震撼,這朱家老祖宗還真是一步登天了啊,方才那一招,換作自己,應該已經傷重吐血了吧。
何肆恭維道“朱老前輩這話說得,雖然有些傷人,但卻叫我又平添幾分底氣。”
何肆知道自己稍顯拖累,也就不打算一旁為朱全生掠陣了。
朱全生卻是搖頭,說道“你還是彆走了,此去京城八十裡,你一人不見得安全,等等我也花不了多久。”
何肆點點頭,“也好,本想這就回了,為朱老前輩設宴接風,現在就一起吧。”
朱全生不再說話,忽然一抬手,使出一招頹雲駃雨,氣象蔚然,好似雲層奔墜,大雨傾盆。
這是他苦心孤詣二十年,用作對付李且來的招式,曾經李且來在泰山之巔發下宏願,是日天地八尺,芸芸武夫皆受壓勝,不敢抬頭。
當時的朱全生沒想過做逆天之事,天威浩蕩,自己學其形,便是要壓製那李且來的,如今施展,倒是能叫百丈方圓天低三尺。
何肆感覺自己憑空而立的身形陡然拔高三尺。
卻是朱全生沒有針對他的緣故,站立不動已是登高。
百丈之外,有彗星落地之聲,地動山搖。
是那謫仙景行跌入塵埃。
朱全生一步跨出,宛如天神下凡,氣息恢宏,目光如炬,再次鎖定景行。
這一次,騰身百丈,好似施展縮地成寸的神通,身形一動。
何肆俯瞰不遠處的動向,其實已經超過了伏矢魄的感知範圍,什麼也看不見了。
隻能遙望氣機,電光石火,翕歘之間,轟轟烈烈,都不真切。
是那信手斫方圓的秘術。
五品已有偏長,四品守法大宗師的偏長手段自然不會踏步不前,有傳必習的說法由此而來。
若非太過自珍,必定傳世,成為武道圭旨。
其中若說根底最正,還得是破舊立新的神通手段。
宋苦露脫胎《手臂錄》爐火純青的欃槍,自己的斬訖報來,師伯的老龍汲水,朱全生則是那佛法治身配合無漏金身施展的信手斫方圓。
看似輕鬆隨意,穩占上風,其實朱全生共出三招,乾坤一掌指,頹雲駃雨,信手斫方圓。
何肆都見識過了,都是極端強悍的秘術,可謂手段儘出,才占得先機。
何肆忽然感覺到有些血腥之味,不管是誰的,這不是就開飯了?
當即動身過去,能吃到一點也是好的,還不知道是哪一位掛了彩,不管是那景行,還是朱全生,都是香餑餑啊,可不能用蚊子再小也是肉形容,吃到一口就是過大年啊。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什麼都吃得禍害,以後再談,前提是他有以後。
但凡能有日後償還的可能,那多大代價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何肆淩空飛掠,瞬息而至,伏矢魄卻見朱全生與景行依舊激戰正酣,地上身影翻飛,拳風如雷,氣勢恢宏。
兩人都是金光璀璨,一人是無漏金身,一人則是施展了縱地金光的神通。
主要是景行之前馮虛禦風的手段可不是禦氣,而是飛身托跡神通。
所謂飛身托跡,實乃隱於天地之中,遨遊四海之內,不可知,不可查,不可觀,存在於世界,卻不見於世界。
現在卻被那朱全生的信手斫方圓壓勝,無法施展。
何肆心中暗自震撼,這老朱賊厲害啊!
他不敢靠近,隻在邊緣觀戰,尋找時機相助。
眼見朱全生一記擊中景行,將其擊飛百丈,景行雖為謫仙,但在這般強大的攻勢下,也不禁皺起了眉頭一招鮮吃遍天,謫仙也不是全知全能的,需要時間分析化解,朱全生便知一鼓作氣,趁你病,要你命。
景行雖然神通廣大,身形飄忽,如影隨形,看似無法捉摸,實則避開了朱全生數次攻擊後,身形卻已不再如之前那般飄逸,而是顯得有些滯澀,有些狼狽。
他在尋找朱全生的破綻。
奈何朱全生在他眼中,明明全身都是破綻,他卻打不破!
當真叵耐!
這狗日的劉景摶,難難得解禁一次,就叫他借了陰神境界的實力,這點靈氣,用一分少一分,好似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真是鬥個法都要斤斤計較,好不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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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見狀,心中暗自慶幸,看來朱全生的實力已經足以壓製景行。
他緊緊鎖定景行,等待著時機,準備給對方致命一擊,此時,景行雖然依舊神態從容,但身上的金光卻已漸漸黯淡,顯然在朱全生的狂風驟雨的攻勢下,景行已經漸感吃力。
何肆心中暗自估算著,若是此時自己出手,或許能助朱全生一臂之力,但朱全生顯然並不需要他的幫助,還是專心掠陣吧,朱全生一人足矣,不如留出心神應付那可能還會出現的謫仙。
此番武人與謫仙的鬥法氣象如此浩浩湯湯,說不得項叔很快就要尋跡而來了。
兩人鏖戰之中,一路灑金,是朱全生的金身抖落,還有鮮紅之血,是謫仙景行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