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衝將曲瀅安排在薑桂樓後也是回到了地下八層。
許久時間,就這麼坐在暗室之中,聽著遠處隱隱傳來的響動和薑桂樓中的嘩聲,始終沒有說話。
李嗣衝手掌捂住自己碎裂的心脈。
病脈之象,喘喘連屬,其中微曲。
似乎隨時都會轉為“前曲後居,如操帶鉤”的死脈。
若非自己先入了四品再跌境,在大多醫者看來,近乎死症,無可救藥。
不知何時,紅嬋伸手搭上李嗣衝的肩頭,柔聲說道“想去就去吧。”
李嗣衝對她沒有防備,隻是伸手握住她的纖纖玉指,感受著身後女子那微微隆起的肚皮頂著後背,調整身形,挺直了脊梁,不壓迫到自己的孩子。
畢竟床上是床上,床下還是要有些分寸的。
李嗣衝搖了搖頭,有些自知之明道“我就不去了,現在這樣子,去了也是添亂。”
紅嬋挽住李嗣衝的脖頸,探頭與其貼麵,一隻柔荑覆住李嗣衝按住心脈的手掌,柔聲道“不去心亂。”
李嗣衝隻是輕笑道“你就這麼想我去啊?我死了你不就成了寡婦了?”
紅嬋莞爾一笑,自己和他夫妻敵體,自然同心同德,“你這喪良心的,少拿我當借口,你就是怕了。”
李嗣衝淡然一笑,“是啊,能不怕嗎?都是要當爹的人了,就怕留下你們孤兒寡母的。”
紅嬋沒有說話,隻是用削蔥手指摩挲著李嗣衝的掌心。
李嗣衝低聲道“咱們孩子的名都想好了,就叫李頤,頤養的‘頤’,還是何肆那小子取的,要是年前生的話,還能從他手裡薅個紅包。”
紅嬋半開玩笑道“孩子是你一人的?名字這種跟一輩子的東西,你就這麼大方送給外人取?怎麼當爹的?”
李嗣衝眉毛一揚,頗為硬氣地反問道“怎麼了?我這老爺們說話不好使?”
紅嬋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嫵媚道“也就床上好使,床下不好使。”
李嗣衝耳根一紅,咳嗽一聲,語氣稍稍軟和道“大不了他生孩子的時候,名字咱起。”
紅嬋笑容更甚,點了點頭,說道“李頤這名字還不錯,我拍板定下了。”
李嗣衝說道“我說要和他定個娃娃親,畢竟除了他的孩子,溫玉勇那邊也沒可能啊,無稽之談,可那小子臉是真大,還給拒絕了。”
紅嬋輕笑道“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啊?一個小小千戶的兒子,這就開始挑挑揀揀了?”
李嗣衝無奈道“不挑不行啊,我現在不挑,以後他就隻能當駙馬了。”
紅嬋被他的看似無可奈何卻帶著幾分赤裸裸炫耀的話語給逗樂了。
李嗣衝卻是裝模作樣歎息道“陛下那邊就算了,可憐紅顏總薄命,最是無情帝王家,當個駙馬也挺無趣的,萬一未來公主是焦晰兒一般的性子呢?思來想去,還是那小子一家最務實。”
紅嬋哪裡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還有那一份糾結,隻是自己認識的李永年何時是這當斷不斷的性子了?
她隻是說道“霸王甲已經幫你撿回來了,也叫斬鐵樓拾掇好了,你還真彆說,兵仗局出品的甲胄,和斬鐵樓不相伯仲,彼此之間卻各有千秋,如今再這麼納甲修複一次,反倒品秩更高了些。”
李嗣衝沉默片刻,又自顧自說道“我是不想去蹚渾水的,可就怕萬一,萬一就少了個我呢?何肆要是死了,那我們的孩子不就少了一筆壓歲錢?”
紅嬋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說道“那就去吧。”
李嗣衝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忽然有些懊悔道“早知道就跟元童學上幾招續脈經了,早幾年修煉,現在也該小成了。”
庾元童的身影神出鬼沒,倏地就出現在兩人身前,好似從陳含玉那承襲而來的脾性,溫良儒謹,隻是含笑說道“永年,當初叫你和我一起練功,你不肯,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啊。”
李嗣衝誠然是被他的忽然出現嚇了一跳,翻了個白眼,不悅道“你這影子當得得心應手啊,神出鬼沒的,這是要嚇死誰啊?”
庾元童隻是柔聲說道“陛下叫我給你傳個話。”
李嗣衝沒好氣道“有屁就放。”
庾元童無奈搖頭,說道“陛下口諭,至少裝模作樣行個禮吧?”
李嗣衝雙手抱胸,不屑道“裝什麼裝?這裡有外人嗎?”
要是陳含玉身邊沒有這麼多近侍,自己見他連行禮都懶得。
庾元童也不多計較,直接口述道“永年,安心出手,汝妻子吾自養之,勿慮也。”
李嗣衝麵色微冷,笑道“怎麼少了半句‘汝死後’?他這嘴什麼時候收斂過功力?”
庾元童訕笑一聲,如實道“的確沒少,是我故意漏掉的,什麼死不死的,有些不吉利,還是要避讖的。”
李嗣衝笑容這才真摯幾分,伸手攬住庾元童,說道“來吧,兄弟,我知道你一定有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土方子,雖然治標不治本,但也能叫我重振一回雄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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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元童一臉嚴肅道“代價不小。”
李嗣衝不耐煩道“少說屁話。”
來都來了,話也傳了,不幫自己,難道真叫自己送死去?
庾元童點點頭,伸手搭住李嗣衝的脈門。
許久之後,李嗣衝無視那鑽心之痛,感覺到自己死氣沉沉的心脈已經被一股青色氣機直接擬化代替,運氣之時,毫無阻滯。
一氣貫周天,五行大煉之法自然運轉,生生不息。
氣機所行之處,太陽脈洪大以長,少陽脈乍數乍疏、乍短乍長,陽明脈浮大而短,心脈累累如連珠,如循琅玕……
庾元童告誡道“隻能維持一個……”
李嗣衝直接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我自己心裡有數,一個對時,綽綽有餘。”
庾元童點了點頭,任憑李嗣衝將一個時辰指鹿為馬成一個對時,做到不動聲色還是可以的。
紅嬋無奈一笑,問道“李永年,你覺得我很像個傻子嗎?”
李嗣衝聳聳肩,說道“誰知道呢,一孕傻三年啊。”
紅嬋轉過頭去,黑著臉,不耐道“趕緊走!”
李嗣衝點點頭。
紅嬋卻是一下撲入其懷中,小聲說道“我等你回來。”
李嗣衝還是點頭。
……
奪舍後的王翡沒有抹去何肆的魂魄,如今還隻是一道神識,而何肆的身軀便是容器。
要是破了,便盛不下他了。
所以此刻王翡意識有些昏沉,因為這副身軀的生機正在緩緩散去。
接連幾日遭逢重創,傷勢疊加幾乎是再難挽回。
不過王翡並不擔心,事情並未脫離預計,隻是進展些微快了,可惜還未玩儘興呢。
畢竟有落魄法兜底,這具謫仙人體魄,早晚是要鑄成的,不知那位蘭芝道友得手了沒?
還欠她一次交媾呢,要是性命攸關的時刻她不出現,那就隻能去找楊寶丹了。
吳恏急不擇路,直接高高掠過京城上空,劉傳玉帶著王翡緊隨其後,再後頭就是項真。
而剩下的三人,戴平本想直接回豸山的,但見朱全生和如意焰花上師卻是停留原處,敵強我弱,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最忌分兵。
雖然之前的戰場大多在天上,但地下的山丘郊林還是不免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