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氣溫慢慢降低,陸西辭吐出的氣形成了一層薄霧,消散在這冷冷的夜裡。
改造場裡的燈光微弱,逆著光的蔣璿目不轉睛地與他對視。
陸沫沫看著他們針尖對麥芒似的,小腦筋一動,提議道,“我們一起看片吧~”
也不等倆人同意,尾巴撅起,投影打開,開始投放海底世界。
陸西辭抬頭看著改造場裡的屋頂,看著那片柔柔的深海,慢慢沉靜下來,這才坦誠道,“你說的沒錯,我確實還沒有完全放下。”
……
那年,他才二十歲。
謝絕了肖恩家的好意,以一個工讀生的身份就讀於天女聯邦星河學院,低調勤勉,為了積攢學分更是刻苦耐勞,想要憑著自己的努力,安穩求存過好自己的人生。
他不曾想過會遇到那種創巨痛深的事。
從醫療艙一朝醒來,一切都不一樣了。身體雖然恢複過來,心理卻出現了很大的問題,他抗拒所有人的觸碰,還會莫名其妙地發抖、冷汗直冒,開始變得排斥人群。
醫療艙可以治愈身體上的創傷,卻治愈不了心理上的毛病。他在學院醫務部住了三個月,其間由學院心理醫生對他進行專業的心理疏導,但收效甚微。
羅伯特·肖恩每天都來看他,跟他說話,講學院裡的趣事,很小心地不觸碰到他,也不再追問那天所發生的事情。
他很感謝羅伯特的心意,讓他以學業為重,不要為了他耽誤學習,羅伯特每次都會笑著搖頭,讓他不要擔心。
後來羅伯特來的次數明顯減少,每次過來說不了幾句又匆匆離開,心事重重的樣子被他看在眼底。
三個月後,心理醫生給他開了許多藥,讓他定期定量服用,寫了材料證明放他離開,準許他回教學部複課。
他遵從醫生的叮囑,乖乖吃藥,恢複到了之前的忙碌中。他把自己龜縮到一個很小的範圍內,儘量遠離人群,悄悄地不引起彆人的注意,冒著冷汗坐到教室角落裡堅持學習,在沒人的地方努力工作積攢學分。
自從離開醫務部後,他就再也沒見過羅伯特。
一個偶然,有學長忘記關閉教室的隔斷門,和同學說話的聲音從裡麵傳了出來,被在外打掃的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說有個新生膽子真大,上校的兒子也敢動,居然揍了胡拂迪勒!還把人家手骨都弄碎了,現在上校一家不依不饒,正堵著院長要求學院開除那個打人的學生呢!
那個出手的人不會是羅伯特·肖恩吧???
顧不上其他,他扔了清掃工具就往院長辦公室跑。可院長辦公室哪是他能進的地方,沒有通行卡,他被堵在了院長辦公室樓外。
天女星驕陽依舊,他頂著烈日在樓外狂曬,汗水迷糊了他的眼睛,被他伸手抹掉,聚精會神地盯著那棟樓的出入口,心裡呐喊著,不是羅伯特!一定不是羅伯特!千萬彆是羅伯特!
天不遂人願,出入口的門開啟,羅伯特緩緩現身,他看見了他,露出白牙笑得一臉傻氣。
很快傳來全院廣播,言語犀利、慷慨激昂,痛斥了羅伯特的惡行,傳達了學院最終決定,予以開除處理。
這次換他哭了,嚎的像個孩子。
後來他才明白,即便他沒有告訴羅伯特是誰傷害了他,羅伯特也認定了這件事跟胡拂迪勒脫不了關係,一番精心謀劃之下,出手教訓了落單的胡拂迪勒,狠狠地替他報複了回去。
羅伯特對他說,“你當時沒瞧見,胡拂迪勒被我揍的鼻青臉腫、痛哭流涕的樣子,跟陰溝裡吱哇亂叫老鼠沒啥區彆!”
他問,“那你的最強機甲單兵夢呢?”
羅伯特沉默了好一會,自嘲一笑,“花匠的兒子嘛,當然老老實實種花唄!”
羅伯特為了他,犧牲了自己的夢想。
他們倆正應了那句——“為兄弟,兩肋插刀。”
……
如今故事終於有了個大概,他、蔣璿、羅伯特·肖恩都是受害者,隻有胡拂迪勒挨了頓教訓,醫療艙躺一躺早已痊愈,現在恐怕早就忘了這茬,繼續逍遙快活、作威作福。
陸西辭突然笑了,三個人的人生就這樣被攪和了……
他心中一片寒涼,轉頭去看蔣璿。
她當時中了胡拂迪勒的詭計,從一開始的驚慌害怕,到之後的悔恨交織,再到最後的心狠手辣,心緒激蕩之下,無助、煎熬、翻滾、顛覆,內心裡的狂風驟雨恐怕不比那一刻的他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