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遠在省城的錢高韻的爹錢大光先收到了信。錢大光對於女兒背著他報名下鄉一事一直耿耿於懷,當然了,孩子一開始是跟他商量的,他不同意,好話說了一籮筐,這個強種閉嘴了,轉頭就偷偷報了名。
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堅持要去鄉下吃苦,氣死他了!
他們家才離開農村幾年啊,剛把腿上的泥洗乾淨,他閨女又回去了。他不是瞧不起農民,他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好不容易才供出了他這麼一個大學生,在城裡紮了根,現在當了化肥廠的副廠長,還是技術型的,一家子總算是改換門庭了。
說是貧下中農最光榮,但誰不想離開農村來城裡啊?偏偏他閨女是個傻的!
這些話他連個發牢騷的地方都沒有,要是在外麵說,他鐵定得被批鬥,說他影響工農團結,他隻能憋在心裡,都快憋出毛病來了。
錢大光看完了,把信拍在正在織毛衣的媳婦邵湘麵前,說道“你看看你閨女,‘我們柳樹屯’,她才去了幾天,就把自己當人家柳樹屯的人了。她在家裡活了二十多年,都不把這兒當家!”
邵湘織毛衣的動作不停,側著腦袋看了看信,笑道“這不是挺好的嗎?她最起碼還知道給你寫信求助。而且是下鄉沒多久就給你寫信了。這不比預期的要好?”
錢大光“……”
預期中,強種閨女下了鄉,一年半載不跟家裡聯係,就算寫信回來可能也是報喜不報憂。這樣一對比的話,確實還行吧。
呸!行個屁!
錢大光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邵湘瞥了他一眼,說道“看她信裡寫的這些,她下鄉的生活還可以,你回封信,套套她的話,了解一下具體情況。把她要的書也找一找給她寄過去。再給她寄點東西,吃的用的,給點錢票。”
錢大光倔強的不說話,但腦子裡已經開始盤算要怎麼完成孩子交辦的任務了。
書不是給她個人的,而是給柳樹屯的,她還想建個公共圖書室,既然這樣的話,完全可以把私事搞成公事,為了表現對這件公事的重視,他還可以出趟差,親自給她送過去,看看柳樹屯到底什麼樣,看看他閨女過得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要是確實還不錯,他和孩兒她娘也能放點心。
想到這兒,錢大光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我去找鄭書記聊一聊,這是一件事關工農團結的大事,是向全社會展示工業支援農業的大好機會。”
邵湘“……”
錢大光找到了化肥廠黨委書記和廠長,跟他們說了說這件事,並且開誠布公地說道“我是有點私心,我想過去看一眼,但是這事,也確實是一個給咱們廠樹立光輝形象的大好機會。
長期以來,農民兄弟勒緊褲腰帶支援工業發展,現在,是我們反哺農村的時候了。知青下鄉也是這個意思。自從我閨女報名下鄉,我就在琢磨這個問題,現在她給我寫了信,正好給我了一個思路。”
書記“……”
廠長“……”
雖然對這家夥心裡的小九九一清二楚,但是不得不說,他這個說法倒也沒什麼問題。付出一點點,給化肥廠塑造一個偉大光輝正確的形象,還是劃得來的。
領導班子開了個小會,決定給柳樹屯購置一批實用書籍,種地的、養豬的、養雞的、養牛的,還有修建水利設施的,同時,化肥廠還決定援助幾袋化肥,委派副廠長錢大光同誌親自去柳樹屯,和對方結成友好互助的兄弟單位!
錢大光美滋滋的開始準備下鄉事宜。
☆
又過了兩天,正在京郊乾校勞動的、嚴東生的老師嶽齊遜也收到了學生寄來的信。
看到內容,嶽齊遜笑了一下,他顯然不會認為自己的學生欺師滅祖、離經叛道,這都是環境造就的怪相,怨不得他。相反,他為學生的機靈感到高興。
這封信到他手上之前,肯定是經過軍管人員檢查的,他們給送來了,說明信裡的內容過了明路。
嶽齊遜腦子也轉的很快,他拿著信,去找了軍管負責人李國棟。
“這是從人民公社寄來的信,您看看。”
李國棟倒也不跟他玩彎彎繞,直言道“我們檢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