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文看著艾頓這架勢,即便不像方才那般殺意橫溢,但也是咄咄逼人得很。不過他也不是那種會乖乖聽話的人,對著艾頓胸口就是數十道瞬發魔法,而後一個裂空而去。
隻是裂空之後他身形還未落定,身後一戟又已襲來。他這一次還未來得及用“月麵”防禦,背上就被伏龍畫戟鑿了一下。一道寬闊的傷口卒然留於其脊背之上。
“你看來是很想死啊?”艾頓語帶調侃地說道。這一次嵐姻這大哥還是收了收力的,他可不想被那記仇的妹妹埋怨一輩子。
背上的傷勢使艾爾文疼得連一個舒服的站姿都保持不了,即便如此,他一雙眸子還是死死盯著艾頓。
艾頓應該是艾爾文迄今為止遇到過的身形最為敏捷的武道了。其在空間裡穿行的速度居然可以媲美艾爾文的“裂空”。
嵐姻看了一眼一臉輕鬆寫意的大哥,又望了望繃著臉色的艾爾文,她心知再這麼打下去,艾爾文很快就會淪為艾頓的戟下亡魂,當即開口道“大哥,你去對付奧妮安,這個小子交給我好了。”
“怎麼,心疼了?”艾頓看著這終於熬不住要出聲的妹妹,嘴角牽起捉狹的笑容。
“都什麼時候,大哥你還不正經一些。”嵐姻擰著眉沒好氣道。她想以埋怨來掩蓋臉頰上的一絲紅暈,這意圖還是明顯了一些。
艾頓一副“了然”的神情,棄了艾爾文,直衝著公主去了。
嵐姻靜靜望著那男子,風止於碧眸之間,言未起,情卻深。
此間煙水茫茫,彼處情收雲斷。
故而那一聲“小混球”始終沒叫出口。
因為艾爾文覺著自己受了莫大的羞辱,尤其是見到嵐姻眉目間那脈脈溫情之下的同情,這種感覺尤為強烈。
“可笑自己的無知與狂妄,方才還想救她於水火後一同抽身而去,可到頭來,那個要被救的人,卻是自己。”他心火澎湃地自嘲道。這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為何那日嵐姻在情急之下會問出那句“你非要自尋死路?”
原來她在那時就已經告訴他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問題。不,其實更早,在那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在他反複回味她眼神的時候,就應該察覺到了。現在想來,那真的隻是雙方立場的問題嗎?
不,問題在於他的懦弱無能。
他自以為是地認為他能對這場戰爭有所影響,其實隻不過是聊勝於無罷了,然而,人就這麼矛盾,他嘴上還時常安慰自己說對於改變不了事物不必過於在意。而在強大的對手麵前,他又是如此的羸弱不堪,甚至要靠女人求情才能活命。這讓他感覺自己再如何蹦噠,也不過是一隻翻不起浪的“跳梁小醜”。
此時望著奧妮安身陷險境,他無能為力。望著嵐姻,他覺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無顏麵之。一時間,羞憤齊聚,百感交集,無數種情緒瘋狂地湧入他充斥著自負的神經裡。
其實艾爾文現下是妄自菲薄過了頭。嵐姻當時那麼說隻不過是因為雷薩親王對她的恐嚇罷了。但要說艾爾文是過度解讀,也不儘然是。
追本溯源,是艾爾文自己把一場戰場想得太簡單了,沒有誰一定能贏,也沒有誰一定會輸。隻能說那時的艾爾文還是太年輕。
然而,現下說什麼都阻止不了這位伯爵獨子性情突變。
“我管你陰謀陽謀,我管你魔物無雙,我管你武道宗師還是魔法大師。。。”堆積在他心頭的一切壓力與無奈,在這一刻,終於被那一股狂放的桀驁不馴給衝散了。所見種種,皆遭其嗤之以鼻。
隻見他鋪展雙臂,十指全開,全身的魔力儘數朝著手掌間疾速彙集而去。不止如此,嵐姻還感覺到周圍的物質元素正以翻江倒海之勢朝著他掌間集聚。她擔憂間夾雜著幾分驚恐,望著他慘白的臉色,望著他額間落下的層層汗水,望著他全身抽搐似的病態抖動,不知所措。尤其是見到他眼神間的輾轉變幻,時而猙獰倨傲時而漠然蕭索,讓她覺著眼前這人是那般陌生,若不是那熟悉的誘人輪廓,她都懷疑這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艾爾文了。
眨眼間,兩輪新月,在他的掌間凝起,方才那些雜亂無章的情緒都被他拋諸腦後。他麵無波瀾地睥睨著眼前眾生,根本不在意這些是亭台樓上錦衣人,還是簷下卑躬搬磚人,如今在他看來,帝王貴胄,走卒魔物,麵對浩瀚時空,皆是渺渺一粟而已。
不動光陰沉玉輪,弦影殘照歲為鋒。
但見他眉宇間是無儘的沉寂,但見那紫棠色的身影將新月橫袖揮出,一彎是千裡清秋凝韶華,一彎是萬裡江山廢盈虛。
一時間,空中這些大人物們都不禁瞠目結舌地望著這兩輪詭異的新月。他們都感受到了那寒玉斧月的不尋常之處,到了他們這般修為,自然對致命危險的感知尤為敏銳。甚至他們都隱隱察覺到那犀利月刃正在飛速地切割著時空。
新月過處,湮沒萬物。
“這廝。。。發起狠來竟這麼可怕!”艾頓當即閃身從新月襲來的軌跡上躲開。然而那月鋒之後的一道墨痕把他牢牢吸附住了。他驚恐地扭頭望了一眼那墨痕裡的無儘深淵,而後,竟然連頭都扭不回來了。他感覺自己的身子正被一寸寸地吸進墨痕深處,感覺那純粹的黑暗正向他招著手,那黑暗邊緣的錯亂光線看著更為驚悚,像是在張牙舞爪地歡慶食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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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緊追奧妮安的飛劍登時就被吸入進深淵裡。奧妮安望了一眼身後,絲毫不敢大意,她是聽艾爾文大致提過的,那新月其實是在切割時空。況且那日“黑色微笑”把幾十個庭霄雇傭兵吸食進去的畫麵還在清晰的留在她腦海裡。即便此刻她萬分掛念其父傷勢,可麵對如此吊詭的魔法,還是冷靜下來,第一時間就往外間飛去。可她遠沒想到那道墨痕竟然如此恐怖,隔著這麼遠都跑不脫,她感覺有一股難以反抗的力道正在身後生生拽著她不放手。
本來還在得意的玖湛看著身後襲來的新月,當即拔出插在凱爾曼身體裡的朱厭。他立時朝著墨痕深處揮出兩道劍意,可那棗色的光芒陷入黑暗之中,猶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轉瞬間,他感覺手裡的朱厭正抑製不住地往深淵裡去,即便他已經死死地往後收了。而後他就發覺自己的手也在止不住的往裡去,再想退開時,整個身體都動彈不得了。
凱爾曼中了一劍,氣息紊亂,神情恍惚之餘,回過身來凝望著斐烈伯爵家的那個孩子,看著那年輕人眉目間的神色,如此熟悉,往事不禁一幕幕浮現。瞬間有一個猜想在他的腦海裡炸開,其實那個猜想早在枕劍會第一天,他看到艾爾文毅然決絕地使用光盾的時候就在他腦子裡生了根了。他望著艾爾文的眼神越來越複雜,嘴上一張一合的,驚顫之餘,又生怕自己猜中了。他收回了目光,盯著眼前咳出來的血滴,飄向那窈深無光的黑暗深處,恍神間竟然在盤問自己是否為當年的事而後悔。
而另一道新月,直衝著雷薩親王那邊去了。
雷薩見狀趕緊一劍抵開斐烈,想向遠處脫身而去,奈何這詭異的墨痕根本不會放過他。雷薩此時背著身,震驚地望著手中顫抖的白澤,那劍鋒竟一點一點地往那毫無光亮的漆黑深處偏過去。而他的身體,已然繃直了在往深淵處挪去。原來他在被墨痕吸上的刹那,用上了各種武技,然而並未奏效,反倒是往深淵裡移動得更快了。
斐烈伯爵對這種魔法自然不會陌生,登時就棄了各種武技對於自身的加成。他心知吸收太多物質元素在身上,會加速自己被深淵吸進去的速度。每個時空法師的招式不儘相同,但是萬變不離其宗。斐烈雖然是第一次見艾爾文的“兩輪新月”,但是對於當年那人的時空魔法他是司空見慣了的,即便不解其中原理,但也多少懂一些皮毛。
他看著胸口那枚常年帶在身上的菱形吊墜,已經從胸甲裡飄飛出來,正歡呼雀躍地在甲胄上跳動,仿佛是見著故人一般的開心。他望向遠處的艾爾文,看著這孩子已頗具其母風範,心下欣慰有之,擔憂尤甚。
此時竟然還有幾頭不知死活的雙足飛龍想尋斐烈和凱爾曼報仇。它們撲棱著雙翼就朝這邊飛過來,可方一接近那深不見底的墨痕,整個身體就不受自身控製,飛速地被深淵吸食進去。即便它們倉皇無措地拍打著龍翼想往外飛,即便它們發出一陣陣淒厲的龍鳴,可收效甚微。隻聽得那幾聲淒鳴戛然而止,這幾隻龐然魔物就這樣沒入黑暗之中。
這就是時空之力的可怕之處,它可以淩駕於任何武技、魔法之上,對於世間至強的武道和魔法師都可以不屑一顧,更彆說這些山脈裡的魔物了。
然而就像艾爾文上次在錫陀城夜戰中察覺到的那般,他隻要用出“兩輪新月”這樣的時空魔法,情緒就會在須臾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便現下那個雪發飄搖女子麵露苦色,即便他老爹也在逐漸被深淵吞噬,他竟然毫無反應,還在不停地灌輸著魔力。
嵐姻看著身旁這個男子,再一次深深感覺對其陌生。
“他竟是連自己父親的性命也不在意了?還有凱爾曼和那白發狐狸也一並殺了?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喪心病狂的?”她心下驚詫,於是拿起浮於艾爾文周身的那根紫削石法杖,輕輕敲了他腦殼兩下。她本以為艾爾文會暴起回身,一記狂暴的法術打上來,她連瞬發的魔法盾都準備好了,可此時的艾爾文跟木頭一樣,竟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哪裡知道,此時艾爾文的身體隻是單純用來執行腦子裡那個念頭──就是把眼前的人都殺了,確切的說是把眼前的一切都抹殺了。嵐姻此時應該慶幸她方才沒出現在艾爾文視野裡,如果她知道艾爾文這時腦中在想些什麼的話。或者說她應該感謝艾爾文當時羞憤難當,沒臉見她。
嵐姻看著一臉漠然的艾爾文,知道再不打斷他,她父親和大哥就要命喪當場了。她當即禦起手掌,對著毫無防備的艾爾文就是一記瞬發魔法。心細如她,自然還記得艾爾文有件製造幻象的裝備在身上,所以這第一下她就沒使多少魔力。
果如她所料,那道瞬發魔法擊中了魔法幻象。可正當她揚起法杖,算準力道,準備給艾爾文第二下的時候,一道光蛇從南麵的城頭上疾速射來。
嵐姻驚呼一聲,她震驚地望著這突如其來的光蛇,怎麼也沒想到菲玥大師會在這個時候出手。在她印象裡,她這老師不是已經消耗完所有的魔力了嗎?
這目露凶光的一條光蛇竟比方才的“曜影蛇陣”還要快,嵐姻連發了幾道魔法都沒攔著。
嵐姻望著那轉瞬及至的光蛇,她是知道老師這記魔法的威力的,於是不作思量,終是選擇護在他身前。即便對她來說,當下要務是打斷了艾爾文的施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竟有一個身影擋在了這一對男女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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