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長夜如水。
不過這水不是止水,而是燒開了的水,沸得很。
風克蘭東城區的夜晚,依賴著此處居民的熱情,成為一道獨有的風景。那平民百姓以平淡為樂的真摯,總是在舉手投足間洋洋灑灑地揮泄出來。濃烈的酒香,伴隨著魯特琴弦裡傳出的悠揚旋律,感染著來往過客。
而此時那聖羅斯金大教堂裡,正秘密進行著“五峰會議”。普世教的幾位長老倒也頗為應景,在那滾燙地爭論著。
這座教堂就像是個老態龍鐘的暮靄之人,沉寂的蹲坐著,與周遭的熱鬨格格不入,冷靜地看著、聽著那房間裡的爭論,眼波裡泛不起一絲漣漪。
“裡亞,你是不是瘋了?我大老遠地趕回來,就為了聽你在這瘋言瘋語?”主管東北區域的弗朗迪文指著裡亞的鼻子高聲質問道,“你知道這兩天我趕了多少路嗎?真是個xxx。。。”
弗朗迪文長老已經氣得罵起了臟話。
作為此次會議書記官的猛樸主教,一臉頭痛之色,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這話記下來。
“你不用為難,老實記下來,一個字都彆漏。當然,裡亞這家夥的話也要全都記下來。到時候讓後世看看,我教覆滅的元凶,究竟是誰。”弗朗迪文眼睛雖是看著猛樸在說這話,可話中之鋒卻是直指裡亞。
“是啊,裡亞,組建教會軍隊,這事吧,也太冒進了些吧?”東南區域的長老堪杜拉也是很不讚同裡亞這次的提議,“你以往可是那種沉穩的性子,這次是怎麼了?吃錯什麼藥了?”
裡亞倒是麵色沉穩,嘴角一撇後說道“冒進?何謂冒進?沉穩?何謂沉穩?似我們這般,困坐在這一輩子,毫無建樹,這就是沉穩?稍一變革,就遭到如此大的謾罵,這冒進冒進的,才冒出點土來吧,就被你們狠狠地碾踩回土裡去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你們這是在扼殺教會的未來!”
“呸!人都被你慫恿去打仗了,到時候人死完了,你這才是真正扼殺教會的未來。”弗朗迪文怒道,尤其說到“扼殺教會的未來”的時候,情急地都開始敲起桌案的毛栗來了。一個字就是一個毛栗,真是心疼這桌板。
“好了,都彆激動。”王境長老博藤冷著聲說道,“這會議是給大家來商量事情的,不是給你們來吵架的。”
被年齡最大的博藤這麼一說,裡亞與弗朗迪文的火氣都稍稍降了降,兩人都拿起杯子喝上兩口茶水,潤了潤嗓子。
“裡亞,其實我好奇的是,為何你忽然提出這樣的提議來?而且還這麼急得把大家找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博藤轉臉看著裡亞問道,“你這麼興師動眾,肯定是有緣故的,能和我們說說嗎?”
不止是博藤,其他幾人心下也都有這種納悶。
“其實我是被人蠱惑了。”裡亞低著頭看著杯中的紅茶輕聲說道。
看著裡亞臉上那平淡裡夾雜失落的神情,弗朗迪文和堪杜拉居然沒有流露出什麼奚落與不屑的表情來,而是選擇靜靜聽著裡亞的下文。
“主要那人說得有板有眼,我竟。。。失陷其中。”裡亞歎說道,“他和我說,要建立一個自由、平等的國度,要把打下來的每一寸土地都分給人民,注意,是分給那些平民百姓噢。”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想法,試想下,這是多麼瘋狂的一個想法啊?把那些貴族都趕走,建一個眾生平等的國度,何等的狂妄啊。。。可仔細想想,這不就是普世尊的想法嗎?”裡亞像是在對著一杯茶說的這些話,眼睛自始自終都沒看另外四人。
因為這始終是一個自我說服的過程。
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
房間裡靜得似乎都能聽到各自的呼吸聲。
連埋頭記錄的猛樸都放下了手中的鵝毛筆,蹙著眉沉思起來。
這些人品嘗的是裡亞曾經品嘗過的震驚。
“那人是個野心家。”裡亞接著說道,“嗬,他還說,想要把聖世教徹底擊毀,把這世間的一切翻個個兒,隻能發動這樣的一場革命。”
“那你考慮過沒有,這樣一場空前的革命,得死多少人呢?”弗朗迪文倒是沒用方才那種反對到底的口吻說話了,他神色裡的擔憂是確實存在的。
裡亞笑了一下,這笑像是對弗朗迪文的擔憂的理解,又像是一種自嘲,“我當時問了和你一樣的問題。”
“結果那個瘋子怎麼說?”一直未說話的西北長老穆祺圳這時倒是來了興致,他一臉好奇地望著裡亞問道。
裡亞歎了口氣,“他說,革命革命,本來就是拿命革出來的。”
這話一出,眾人再度驚愕。
“嘿!你在哪遇到這麼個‘妄人’。”堪杜拉感慨道。
穆祺圳沉吟一下後,失笑道“還真是個妄人。”
“你就是因為聽了這個瘋子的瘋言瘋語,才特地把我們找來的?”弗朗迪文倒不是在質問裡亞,而是一本正經地疑問。
“嗬,仔細想想這人還真是瘋子。”裡亞苦笑著道,“看來我也的的確確是跟著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