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抬頭看去，發現說話的是船上一個衣衫襤褸的底層水手。
淩亂的頭發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打理過，油膩膩的像麻繩一樣糾纏在一起，滿是風霜之色的臉上，怎麼也掩飾不住那一絲營養不良的蠟黃。
這是一個典型的遠洋水手，而且似乎已經有很長時間都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和新鮮的食物給養了。
看【茶壺號】的樣子，應該是剛剛隨著一支遠洋船隊來到班塔安。
然後抓緊時間采買物資，準備趕在春夏之交開始的季風轉向時，重新返回舊大陸。
不過，這個水手的精神狀態還好，說話也有邏輯。
比起其他那些神色麻木，連話都說不清楚的文盲水手要強上許多。
而且【航海日誌】從他身上讀取到的信息，也讓拜倫對他要說的話生起了一絲興趣。
“羅恩，住口！”
其他水手的眼裡大多也浮現出些許期待感，隻有船東派來的那位跟單員兼二副普裡特眼神狠厲，隱含威脅。
拜倫卻擺擺手
“讓他說。”
普裡特立刻急了，走向拜倫揮舞著雙手慌忙阻止道
“閣下，您不要聽他胡言亂語，我們船上絕對沒呃！”
話還沒有說完，八指已經一個箭步跨到他的麵前，揮動斧柄狠狠搗在了他的小腹上。
這個明顯做賊心虛，慌了手腳的家夥，頓時雙目圓睜，向前滑跪到了地上。
捂著肚子跪地不起，臉色煞白，張大嘴巴艱難喘息。
“嗬嗬”
豆大的冷汗從額頭上一滴滴滴落到甲板上。
“滾開，再敢違抗我家船長的命令，我就一斧頭剁了你。”
這位灣民狂戰士已經像長到了兩米高，渾身充滿了野獸的狂暴氣息，臉色一沉就讓對麵的半船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不過，此時的老實人再叫“八指”，其實已經有些名不副實。
因為他左手缺失的兩根手指，在【血釀·灰姑娘】的治療下，早就重新恢複了完整。
拜倫幫他接回來的不僅僅是手指，也是當初被【血眼】薩爾曼咬掉的，屬於老實人的尊嚴。
如果說許多土著都因救命之恩成為了【醫療之父】的信徒，那老實人八指對拜倫的忠誠，也已經蛻變成了虔誠。
敬他如敬神明！
拜倫拿出蛇皮袋裡的那一本【海盜十誡】，接引白銀律法降臨，對商船上來自各國的水手鄭重承諾道
“遵照【海盜法典】，燈塔序列的海盜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有義務作為一座燈塔，照亮水手和一切被壓迫者的暗淡人生。
我將替這艘商船的船員舉行公審，為你們主持公道。
隨後，你們可以自由選擇加入我們，還是繼續履行與商船的合約。”
看著那些水手麻木的眼睛中重新出現了光彩，他的心中也不由感慨
‘想要在這片大海上稱王稱霸，能夠量產的大炮巨艦固然重要，但需要一二十年才能培養出來的水手更加重要！
無論是卡斯蒂利亞人還是其他的海權強國，充足的水手始終都是他們能夠爭奪製海權的主要依仗之一。
要是沒有國內相對充足的水手供應，就算建造起數不清的戰艦和商船也無法駛出港口，執行自己的任務。
隻有擁有了足夠高素質的水手，海軍才能讓軍艦服從自己的命令，貿易公司才能構建海上交通線，在大海上與敵國一爭高下。
要不然蘭開斯特的祖先也不會頒布《食魚法案》，舉全國之力培養水手。
隻不過，當他們入職商船或軍艦之後，比囚徒還要淒慘的待遇和恐怖的死亡率卻讓更多的水手想要逃離這裡。
於是，拐帶者、誘騙者、強征隊種種或軟或硬的方式層出不窮，隻為了能把足額的水手送上船。
在這片大海上，許許多多的水手背後都有一段悲慘的過往。
羅恩嗎？【航海日誌】顯示這是一個前無敵艦隊的海軍士兵？不，應該說，眼前這一批人似乎都是前海軍。
有意思！”
許多水手都是被拐帶、誘騙上船，尤其各國皇家海軍的強征隊，更是海軍獲取水手的主要來源。
沒錯，不是國家層麵的自願征兵，而是到處抓壯丁！
當海軍的某艘軍艦缺少水手時。
海軍指揮官就會命令部分軍官各自帶領一小隊士兵，到岸上“抓捕”任何他們看上的水手，為軍艦配齊缺額。
在港口、大街、酒館和旅店裡等等任何能想到的地方，搜索他們有可能遇到的每一個的流浪漢、水手。
然後使用暴力手段強征他們入伍。
如果水手不願意服從，強征隊會送給他們一頓暴打，如果還不服，那就再來一頓，直到打服為止。
因為他們每抓到一個水手，就能從海軍部領到一金鎊，這已經相當於普通水手的一個月工資，自然熱情高漲。
強征隊甚至還會突襲婚宴，乃至是新婚夫婦的婚房，將新郎直接抓走，任由光著身子的新娘淒厲哭喊著追到門口也絕不心軟。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據統計，被迫加入到海軍的水手，在服役期間大概有一半都死在了軍艦上，可見他們的生存環境到底是何等惡劣。
聽到拜倫的話，羅恩立刻作為代表上前向他行了一禮
“閣下，船長湯姆先生對我們還算可以，至少沒有比其他的船長更差。
可我們中的一些人，本來並不是這艘船本來的船員，而是卡斯蒂利亞王國的海軍士兵啊！
在茶壺號與海軍戰艦【長槍兵號】相遇時，由二副普裡特動用船東賦予的權力將船上的一部分水手和我們這些人做了交換。
至於他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哼”
羅恩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一個所有人都瞬間了然的自嘲笑容。
拜倫身邊的海盜也不由感同身受，義憤填膺
“真是吸血鬼，連水手豁出性命賺取的微薄薪水都要克扣，簡直該死啊！”
“就是啊，這都是商船和海軍軍艦的老套路了，我年輕時剛剛下海的時候也遇到過這種事情，可給我惡心壞了。
拖欠我的15個金幣，我能記一輩子。”
“欺負我們老實人的都該下地獄”
沒人覺得這個故事離奇。
知道自家工作環境惡劣，但為了能夠留下水手，各國海軍都會變本加厲，故意拖欠水手的薪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