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稍提前，來到被卡爾馬聯盟劇烈命運波動乾擾的另一條命運線上。
鐵錨灣的集體潛意識大海。
這裡的海水遠比外界漆黑一片的源質之海清澈太多。
【白銀律法】的光芒照進這裡，海麵波光粼粼，每一次波動都倒映出許多鐵錨灣居民的夢境。
但是由於集體潛意識和人類互相影響，今晚許多人做的應該都是不是那麼美好的噩夢。
隻因為一條傳奇戰艦【龍頭船·瓦爾哈拉號】正在這裡舉行黑彌撒儀式，召喚舊神【沉眠之神·克拉肯】的信仰錨鏈重新錨定這片大海。
甲板上一群深海眷族還在忙碌。
他們不分男女，全都魚頭人身，半人半魚半青蛙，身上的主色是灰綠色，肚皮光滑潔白，四肢的指間有蹼，身上覆有鱗片。
魚眼突出沒有眼瞼，頸部有鰓，不時震顫發出鳴響。
滿船都充斥著濕漉漉的刺鼻魚腥味，連那位頂著顆龍頭的艦靈都忍不住直皺眉頭。
即使沒有潔癖，也實在難以忍受這些一言難儘的非人類幾百年如一日弄臟自己的身體。
已經醃入味，洗不乾淨了。
甲板上被那些深海眷族用鮮血畫上了一個酷似山羊頭的五芒星法陣。
總數高達數百的眷族被從船艙裡趕出來，紛紛躺在了法陣周圍，擺成一個近似圓形門扉的龐大祭壇。
但每個人的臉上不僅沒有恐懼，反而個個都興高采烈。
“通過這個儀式，我們將迎來揚升，回歸吾主【沉眠之神·克拉肯】的懷抱，真正成為偉大眷族的一員。”
“沒錯，我們將和吾主一起永生。”
“不知道我的祖輩在神的國度日子過得好嗎？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們了。”
另一隻渡鴉早就提前半個月來到了這裡，就停在龍頭船的桅杆上，默默看著眷族舉行儀式。
看到眷族們興高采烈地被獻祭，臉色萬分複雜地搖了搖頭。
除了【深淵魔魘】達貢和有限的幾位神話生物之外，沒有人比拜倫更懂這一支族群當初在南大陸時的“生命周期”
“狩獵大陸上的土著，讓他們‘盲目吃魚’後產出‘人魚之淚’獻給達貢，換取海底的寶石、黃金、珊瑚、鯨油科技、還有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魚獲；
每個人每天最多工作八個小時，就可以繼承鎮上的一棟房產，衣食無憂，生活體麵；
最晚十八歲必須結婚，神明負責安排對象，解決婚姻問題。
配偶隻能是其他島嶼上帶著灣民血統的混血兒，一對夫婦在四十歲之前必須要生至少四個孩子；
生育的孩子越多，獲得的福利就越豐厚。
如果一路平平安安活到四十歲可以直接退休不再工作。
身體漸漸‘揚升’，在持續幾個月的異化之後，徹底褪去人類形體進入大海成為深海眷族去追隨海底的神明”
一切聽起來都十分美好，本質上卻是高端獵食者在圈養人類。
他們的“神明周期”、“社會時鐘”就是沉眠之神和達貢等一係列神明的《進食時間表》！
這些灣民和土著的混血兒一頭連著灣民，一頭連著新大陸的土著族群，發揮著心念願力和錨定的作用。
差不多用一生的時間被自己所信奉的神明給一點點吃乾抹淨。
到了四十歲差不多已經隻剩下了獸性的渣滓，連人類形體都維持不住了。
生命的最後順便再發揮一下餘熱，給這位【深淵魔魘】達貢充當炮灰。
比如他們在這一次獻祭中的作用，就是作為儀式的“燃料”。
“如果真的存在與【沉眠之神】一起永生的好事，那也隻能是在對方的肚子裡。
比起這些靈性失衡，本質上已經不認同自己是人類，轉而將同類當做食物的舊神教會，造物主教會簡直就是白蓮。”
躺在甲板上的深海眷族已經主動感染了珊瑚病。
身上的寄生珊瑚快速分化，將原本人類的血肉之軀飛快消化一空，又互相攀附在一起，構成一塊生滿珊瑚和各種寄生物的巨大環形礁石。
其上靈光閃爍，隨即一道虛幻的光柱直衝雲霄，以人類集體潛意識為中轉連接到了物質世界之外的某個存在。
“咕嚕咕嚕”
意義難明的陣陣低語和呢喃聲眨眼就充斥了整艘傳奇戰艦。
眾人止不住感到惡心欲吐，大腦的溝回裡似乎有什麼滑膩的東西在蠕動，要帶著他們的情感、記憶從顱骨的一切孔洞裡鑽出來。
那個囈語聲也隨之開始在顱腔內反複回蕩，而且變得越來越來清晰。
“螺湮紀元降臨，眾生皆死，在永恒的深海宅邸中，雖死猶夢的沉眠之神正在靜候入夢吧，入夢吧”
那正是他們的主神【沉眠之神】克拉肯！
船上的眷族眼前幻覺紛雜，祭壇對麵似乎已經被某個龐大的不可名狀之物徹底填滿，正悄悄扒在門縫裡向著物質世界窺探。
目光中驚人的惡意和食欲沒有讓他們感受到任何慈愛，隻有無窮無儘的恐懼戰栗，隻要一步踏錯，就有可能跌落自家主神的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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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已經錨定不朽階梯的【深淵魔魘】達貢不受囈語的影響，取出一本《螺湮城教本》的複製本，開始詠唱
“以海底的螺湮之地及其居民之名，讚頌沉眠之神。
以【基什之印】及一切服從此印者之名，以通往深海之門及一切使用此門者”
隨即，一道長滿觸手的虛幻身影開始在門扉一樣的環形祭壇對麵緩緩凝聚成型，倒映出舊神本體的樣子。
一條讓人分不清是觸手還是錨鏈，卻分明布滿了腐敗痕跡的虛幻光柱從祭壇中延伸出來鑽進了集體潛意識大海。
濃烈的腥臭味充斥了整片海域，讓附近的景物也變得朦朧、扭曲，越來越像那座夢中城市螺湮城。
深潛教會在灣民五國中都安排了人手主持儀式。
接引舊神信仰錨鏈的黑彌撒每七天舉行一次，一共舉行三次，召喚三根錨鏈，今天正好是第三次。
鐵錨灣雖然在五國中地盤最小，人口也最少，卻是灣民集體潛意識的核心，“英靈殿瓦爾哈拉”就在這裡，因此由【深淵魔魘】達貢親自坐鎮。
達貢站在船頭，看著灣民集體潛意識大海中升起三條粗大的錨鏈，全都繃得筆直構成一個三角形，一直向下沒入深海的儘頭。
好像在船後麵拖著什麼海底的龐然大物一樣。
他在恍然間，仿佛已經看到了計劃成功之後，由自己統治灣民五國的美好未來。
“從此以後，灣民都能過上和深海眷族一樣美好的生活，幸福快樂地活到四十歲，被我和【沉眠之神】一點點吃掉。
前半生隻要跪著要飯，就能吃飽飯，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我【深淵魔魘】達貢又比那位造物主差在哪裡？
所以我才是灣民複興預言中的預言之子！”
拜倫聽到他的話不禁無語
“好家夥，竟然連我們騙子都騙？
如果真能實行這套進食時間表，我對灣民國家的統治恐怕真的會受到劇烈衝擊。
但你難道真的以為這一套把戲能在灣民五國行得通？
當前的生產力根本就不滿足啊！
一切生產生活資料都靠神明賜予，你賜得過來嗎？
或許小國寡民隻需要牢牢守住一條產業鏈就能維持幾十年高福利社會。
你們原來幾座島嶼上的人口規模也不過就是個小城邦，靠著漁業、捕鯨業和采集業就能過的很好。
但是要換成總人口超過一千三百萬的灣民五國，把你宰了煉油都養不起。
要是人口再增長一截，就算開啟工業化之後，掌握了工業全產業鏈得到的利潤可能都不夠分。
說大話誰不會？
可財貨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要想幸福的生活，最終還是得要靠自己腳踏實地創造財富啊。”
而且既然他已經來到了這裡，那麼無論達貢想怎麼統治灣民五國都不可能再實現了。
很快，黑廷斯王國方向，完成儀式的【愛與美之神】芙麗雅趕了回來，對父神行禮後落到他的身後。
悄悄瞟了一眼父親的腰子。
又等了一會兒，和雷神索爾、青春之神伊童一起去卡爾馬聯盟三國執行任務的戰神鐵爾從天空中飛射而下。
但是，才剛剛落到甲板上就慌慌張張叫嚷道
“大主教，不好了，卡爾馬聯盟革新派發動兵諫，清算國內的教會派，他們背後還有【狂獵之王】支持。
在剛剛回來的路上，我遠遠看到索爾和伊童全都全都被【狂獵之王】給殺了啊！”
達貢突聞噩耗，不由心頭一跳，難以置信地反問正快步走向自己的鐵爾一句
“你說什麼？！”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聲音遙遙傳來
“大主教不好了，鐵爾和索爾剛剛被聯盟革新派和【狂獵之王】殺了！
要不是我跑得快，我也沒命了。”
喊聲未落，一道人影也落到了甲板上。
竟是鐵爾口中本該已經死去的青春之神伊童。
他和先到的鐵爾互相看了一眼，全都失聲驚呼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三位神話生物本就因為爭奪芙麗雅而爭風吃醋互相看不順眼，幾近撕破臉皮，伊童這個時候第一反應就是
“我親眼看到鐵爾被殺，【狂獵之王】又是一位五階的【夜魔君王】，你一定是敵人假冒的！”
先來的鐵爾頓時反唇相譏
“如果我是假冒的，又怎麼可能留下你這個破綻，我看伱才是假冒的，想要渾水摸魚，卻不小心被我先逃了回來。”
兩個人互不相讓，拔出武器就要兵戎相見。
還不等開打，第三個驚慌的聲音又在他們耳邊響起
“大主教，不好了，我親眼看到鐵爾和伊童被咦？你們是人還是亡靈？”
最後一個本應死去的雷神索爾也落到甲板上，看到兩個同伴下意識重新閉上了嘴巴。
【深淵魔宴】達貢臉上的神情從一開始聽到鐵爾報喪的震驚，到伊童報喪的狐疑，再到索爾報喪的惱火。
下意識認定這三個人裡一定有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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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破綻就是，他們獨自正麵遭遇那位五階王號兼偽神【狂獵之王】，目睹了“凶殺”現場，又怎麼可能毫發無傷地回來？
隻能是對方故意的。
連拜倫為什麼能發現他們躲在灣民集體潛意識裡都來不及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