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真是善變的動物。待黃連閂上房門,臉色一剮,那雙火辣辣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她心中的茅根哥哥,盯得雪見這個黃花大小子,手足無措。
想想平時千千百個夢,今日裡,突然兌現,黃連不曉得怎麼表達,兩個嘴角一癟,就哭了
“你終於肯回來了?你終於肯回來了?”
低低地哭幾聲,黃連又急促促地說“哎!你還記得回來啊!我以為你,當真舍得拋下我,不要我了呢。”
哭一聲,站起來,黃連悲愴愴地撲倒床上。雪見麻著天大的膽子,雙手扶著黃連的肩膀,說“黃連妹妹,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哭什麼哭呀。”
這時候,黃連變成了一隻軟體動物,順勢倒在雪見的懷抱裡,舌尖像一瓣犁行的河蚌肉,犁開雪見的嘴唇,放肆地親吻著茅根哥哥。
哎呀呢,原來女人的舌尖,還是一條電鰻,強烈的電流,擊得雪見渾渾呼呼,差一點昏過去。
黃連將雪見的右手,按在自己的肚皮上,說“茅根哥哥,我們的孩子,在踢我呢。”
雪見說“啊喲,黃連妹妹,你的兒子這麼厲害?”
黃連說“什麼你的兒子?我的兒子,難道不是你的兒子?說話怪怪的。”
雪見說“黃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陪陪客人。”
像我五姑母夏枯,七姑母紫蘇這樣的女孩子,大男人在議論大事,是絕對不能參與的,更莫說七嘴八舌。
夏枯和紫蘇,雙雙走到嫂嫂黃連的身邊。夏枯說“茅根哥哥回來了,嫂嫂,你終於也可以睡個安心覺了。”
黃連不曉得哪根神經出了大問題,眼珠子一翻,手腳亂抖,胸膛急劇起伏著,嘴裡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突然發起豬婆瘋來。
紫蘇嚇得哭了,喊道“媽媽哎,媽媽哎,嫂嫂發豬婆瘋了!”
我大奶奶慈菇、二奶奶茴香、我大姑母金花,假茅根雪見,急腳急手,奔到房子裡。
雪見慌忙去扶黃連,我大奶奶說“茅根,你做好事,千萬彆去拉扯黃連!”又朝門外喊“三伢子哎,你快點請厚樸痞子過來!”
我二奶奶說“黃連這苦孩子,剛剛喜氣臨門,哪曉得又來個一驚一乍呢?”
厚樸痞子一來,黃連已漸漸恢複了平靜,懶洋洋地睡覺。厚樸痞子走到堂房,對我大爺爺說“大喜之下,黃連一時神經錯亂。現在好了,沒什麼事了。”
黃連半睡半醒,忽然,“啪”的一聲,坐起來,男的一聲,女的一聲,開口就唱
媽媽哎,親娘哎,
兒子如今先走一步吔。
你當我是屋簷下的芝麻籽,
掛著我。
你拿三百丈的鷂線放飛我。
我在地下眠呢,
就是屋簷水,點點滴。
父親哎,親爹哎,
兒子如今先走一步吔。
我想爬到父親背上來喲,
又怕父親不肯背著我。
我想尋個燈火照呢,
沒柴又沒火。
媽媽哎,父親哎,
你們都是黃連水煮的飯呢,
口口苦。
都是黃連水蒸的糕呢,
塊塊苦。
都是黃連水泡的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