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太夫人一怔,“怎麼哭了?”
南柯立刻把人轉了過來,就看到他一向樂觀愛笑的妹妹,此刻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似乎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為什麼忽然哭了出來。
通紅的眼睛下意識迷茫地望著他。
一瞬間,他眼眶也紅了,輕聲道“……怎麼了?”
“是害怕嗎?彆怕,二哥在呢。”
塗窈抹了一把臉,看著一手濕潤,搖了搖頭。
不是……她沒有怕。
她隻是有些突然湧上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本能的情緒。
還有……
胥池目光沉沉地盯著她……還有遺憾。
蔣太夫人沉默半晌,了然地笑笑,“……因為你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是嗎?”
塗窈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蔣太夫人拿起帕子,擦了擦她的眼睛。
邊輕聲問“小毛,你知道我幾歲了嗎?”
塗窈紅著眼小聲說“……七十五。”
老太太笑著點頭“是,七十五了。”
“我這一生,二十歲接管家業,一手撐起當年風雨飄零的蔣家,千難萬險都熬過來了。”
“年輕時,是有些莽撞衝動,卻也遵循著不做惡事,常做善事的原則。”
“有時候,我也會抱怨老天不公,可又想已經是身居高位,縱使再難,也比那些普通辛勞的人好過了太多。”
捫心自問,她算是一個好人。
蔣太夫人歎道“如果真有因果報應的,我想不通為什麼會半生孤苦。”
塗窈剛擦乾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她可以憑著本能去安撫那些或是悲痛欲絕,或是黯然神傷的情緒。
可這樣能以尋常口吻說出來的苦往往最讓人束手無措。
她重新看向塗窈“所以啊,這個問題,小池沒辦法回答,你也沒辦法回答,這是正常的。”
“因為就算你們回答了,我也無法去接受。”
她今年七十五,已經是數著日子過的年紀。
縱然如此,如果當年那場意外確實是人為,她大可拚著一身力氣去查,去找凶手,替她的孩子們去報仇。
可偏偏蔣鵬口中的意外是……天罰。
這樣一個聽起來可笑,卻又被他說得信誓旦旦的原因。
她大可不信,可今天這一場鬨劇還是在她心裡留了痕。
輕而易舉地勾起了她埋藏近二十年的痛苦。
可如果選擇相信,她又該找誰去報仇呢……
去找那片突然出現的暗礁,去找那團帶偏郵輪的黑霧?
還是像蔣鵬那樣,請來各式各樣的神佛,去自省她原本就不存在的罪孽?
……
縱使相信,她無能為力。
人生至此,萬般無奈……
蔣太夫人輕輕撫摸著女孩的眉眼,聲色平靜
“……不知道怎麼回答,就不回了。”
“今天你們也累了……”
她頓了頓,輕聲說“我也累了。”
“……你們就先回去吧。”
……
病房門重新被扣上。
扣上的一瞬間,塗窈回過頭,透過縫隙看過去。
年邁的老人就這樣躺在空曠的病床上,像一座孤零零的,貧瘠的老山。
塗窈沉默著,一步一步朝前走,又三番四次地回頭。
身後,南柯和胥池久久地盯著她。
“她情緒不會太快恢複,有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和塗朝夕不同,南柯有著良好的修養,儘管這句話讓他不是很高興,他還是溫和有禮地回道
“……好,謝謝。”
說完徑直朝前走,追上了塗窈。
胥池停留在了原地,目視前方,看著兩兄妹走出視線外。
和塗窈不一樣,南柯似乎沒有受到一絲一點的影響。
因為他不信神佛。
和科米爾一樣,把剛剛那一幕當成了蔣鵬麵臨窮途末路發的瘋。
……事實上,他也不信。
但他信塗窈。
胥池回到了車裡。
車子還停在西門,透著車窗,對著那堆被南柯燃燒成灰燼的神像,一點一點整理著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