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趙三元有多麼憋屈,他都不能一直懟大樹。
除了因為疼之外,正事不能耽擱,原本計劃著十天到達石門,現在走了十五天還沒到,再拖遝下去恐怕會誤了師父的大事。
當天下午便趕著驢車離開粥場,既然沒辦法去改變,那隻能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東西。
這條路不好走,離開帝都過了徐水後一片荒涼,無人破敗的村落一個接一個,可見中原地區的災荒已經影響到了河北南部,有錢的舉家北遷,沒錢的沒有糧種也得舉家逃難,導致趙三元等人很難獲得補給,糧食吃一口少一口。
萬幸除了糧食以外,驢車上還帶了不少藥品以備不時之需,力所能及下,老康和秀才為路邊重病暈倒的災民一一診治,趙三元和老劉都暗自從自己嘴裡擠出來些口糧,裝作若無其事分發給奄奄一息的災民。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吧。
而讓哥幾個欣慰的是,除了齷齪和肮臟以外,這世上從不缺少善良的好人。
有不少遷徙的大戶車隊宰殺牲畜分發糧食,能救一個是一個,也有幫忙掩埋路邊屍體的人們,謹防天氣炎熱後發生瘟疫產生更大的災難。
酸甜苦辣,悲歡離合。
將人世間好的壞的展露得淋漓儘致。
就這樣一路上走走停停,在四月的尾巴終於走出了荒蕪地區,來到石門北部的十裡莊,它隸屬正定縣城。
這裡可比災區多了不少人氣,秩序也在,田野上能看到春忙的老農民,麵朝黃土背朝天揮灑汗水,期盼著今年能有個好收成。
沒有直接過溽沱河進入石門縣是莫聞山的意思,這片地區雖然內鬨災荒,但卻是鬨一貫道的重災區,很多人都是信徒,甚至有的村莊全部信奉一貫道,虔誠的很。
為避免打草驚蛇,便先在溽沱河北邊的十裡堡暫時安頓下來,然後再去踩踩盤子打探消息。
當然,選擇這裡同樣是提前打探好了情況,十裡堡對一貫道並不感冒,不是他們頭腦更清晰,也不是無神論者,而是有著更加堅定的信仰。
十裡堡信趙雲。
沒錯就是那位兩扶幼主家喻戶曉的戰將,十裡堡在東漢時期屬冀州常山真定,因此小兩千年以來這裡的人們對趙雲有著極高的信仰。
一貫道的無生老母是啥?
不好意思,咱就認趙子龍。
有啥事去附近的趙雲廟拜一拜,比信那個不知道是啥的無生老母更靠譜,最起碼趙雲是實打實的老祖宗兼老鄉啊。
所以莫聞山選擇這裡能踏踏實實的住下,不怕暴露身份打草驚蛇。
但有利就有弊。
因為世道越來越亂,導致十裡堡的老百姓有些排外,對待外地人肯定談不上友善。
人之常情。
鬼知道你是不是哪路土匪派來的前哨?等把村莊情況摸清楚再來搶一波,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
“大爺,投個宿唄?”
“騰不出地方。”
“行個方便吧大爺,二百奉票住一宿怎麼樣?”
“有錢了不起?老子最看不起張口錢閉口錢的,有錢彆來這充大個,滾滾滾!”
老劉被噴的狗血淋頭,無奈走向下一個院子,也把價位調高了一些,從二百一宿到兩千一宿,愣是沒有一家願意接待的。
都說有錢不賺王八蛋,可在這年頭還真有人不把錢放在第一位。
沒有入關遊曆過的老康並不知道,在燕趙齊魯大地上,山東守規,河北守義。
彆看十裡堡是個小地方,村民們腰杆子硬的很,如果老劉套套近乎賣賣慘,其實是有機會找戶人家借宿的,但張口錢閉口錢,還真就沒人愛搭理他,處處碰壁。
最後搞的老劉沒招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回到村口,“奇了怪了啊,我把價都提到了兩千奉票,愣是沒一個同意的,還有個大姨聽我不是本地口音,舉著掃帚追著我揍,非說我是土匪的狗腿子。”
康木昂安慰道“人之常情,現在年景不好都人人自危,再趕上老劉你長得比較猥瑣還是外地口音,被誤會情有可原。”
“不應該吧?我尋思我也沒有口音啊。”
說完這句話,老劉自己都樂了。
好像還真有一點點
隨即兩人對著長歎一口氣。
眼看著夕陽落下一大半,再找不到地方投宿,今晚又要露宿野外了,農曆四月末的河北,野外蚊蟲是真不少,遭罪啊。
這時村口的老槐樹下傳來孩童們的嬉戲聲音。
趙三元尋聲望去,發現是七八個小男孩在角色扮演,但對於角色的分配,有個掛著大鼻涕泡的小男孩表達出異議,用稚嫩的聲音表達不滿。
“說好了輪著扮趙子龍,今天輪到我了為什麼還讓我扮韓德?我都連著被殺好幾天了!”
個頭最壯的男孩叉腰指著小男孩,“行,不讓你扮韓德總行了吧?你扮邢道榮。”
“邢什麼榮?他厲害麼?是不是跟趙子龍一夥兒的?”
“呸呸呸!他哪裡配跟子龍將軍一夥?在城下被子龍將軍一槍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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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氣的張牙舞爪,“那還不是死?憑什麼我總是扮壞人!”
孩子王聽到這句話後哈哈大笑,其餘的小跟班們也跟著笑了起來。
還用說?
當然是因為你被孤立了啊!
在場的人人都有父母,偏偏你全家就剩一個爹,明顯是個異類啊!
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小瞧孩子的智商,他們往往比大人更會利用手頭有限的資源來博得更多的利益。
就像分配角色這個活兒。
最小的男孩是最近才加入進來的,其餘人一起玩耍的時間都要比他更長,手心手背都是肉,孩子王讓誰當壞蛋都容易得罪人。
既然總要有人扮演壞蛋,自然是被孤立的人來做了。
得罪一個人,取悅更多的人,僅僅靠耍嘴皮子就能鞏固住孩子王的地位,永遠掌握著分配權和頤指氣使的暢快。
當然,在小男孩來之前,同樣有一個被‘針對’的小可憐,隻不過有了新的小可憐之後,曾經的小可憐根本不在意遭受的無奈,徹徹底底站在了孩子王的陣營中針對新的小可憐。
還是那句話,千萬千萬千萬彆把孩子隻當是個孩子,小醜是誰還真不一定。
孩子王在脖子係上象征趙子龍的乳白色門簾,指著那小男孩道“彆嘰嘰歪歪了,過一會就得回家睡覺了,今天我還是趙子龍,保證讓你死的痛快一些。”
看到他係上長長的乳白色門簾後,小男孩心態徹底崩了,小小的身體突然對孩子王發起衝鋒。
在大人看來隻是個破門簾子,可在幼小的心靈看來,那是世界上最珍貴的至寶,是許多個輾轉翻車中最想披在身上的戰袍。
無奈,衝鋒無效。
孩子王之所以是孩子王,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力氣大,他單臂一隻手就按住了小男孩的圓圓腦瓜,任憑‘王八拳’如狂風驟雨襲來,愣是打不到半片衣角。
隨即腳下一絆,小男孩控製不住身體衝進了土堆中,又引來陣陣嘲笑。
“敵將太弱啦!”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委屈的淚水浸濕了土堆,混雜成泥土沾了滿臉。
可他好像並沒有氣餒的意思,也不去整理身上的汙垢,再次衝向孩子王,又再次被撂倒。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眼中隻有那破門簾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即使是傷痕累累鼻青臉腫,即使淚水早就模糊了臉頰,他都愣是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