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屹麵色蒼白,靠牆坐著,不說話,安靜的流著淚。青年的話像一把尖刀,在他的心臟上一刀一刀的割著。他覺得好痛,卻說不出哪裡痛。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怎麼那麼多呢?是自己做錯了嗎?
張婭走了,走得無聲無息,像那年一樣。她又拋棄了自己,而這次,是在自己的生命隻剩下幾天的時候。
抽屜拉開的時候,他再一次掉進冰窟。
原本放在抽屜裡的證件不見,存折,準備結婚那套房子的房產證,自己的身份證……家裡隻剩下幾件她的舊衣服,應該也是不要了的。
他躺在床上,一遍一遍想著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再次拋棄自己?那天同學們到醫院探望自己的時候,她明明對他們說,會陪著自己走完人生最後幾步的?但她現在走了,沒有說一個字,還帶走了一切,準備結婚的房子,幾十萬的存款……
那些本來就是要留給她的呀,這次她回來,自己就全交給她了。可是,她為什麼要離開也不說一聲呢?就算是她現在要離開,要另外找個好男人,這些東西,自己也一樣會都給她的呀。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那些東西留著根本沒有意義。
可為什麼?為什麼?她就不能再等幾天,等自己灰飛煙滅,不行嗎?
蔣屹是哭醒的,醒來的時候心臟還在狂跳不止,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
夢裡的情景那麼真實,真實到癌症發作時的痛感都那麼清晰,那種穿透骨髓的痛,似乎到現在都還沒有散。
他抬手撫去額頭上的汗,發現自己身上一片冰涼,是汗水濕透以後的那種冰涼。蔣屹起身去浴室,脫掉睡衣,站在鏡子麵前。
他看著自己,現在的身體,十七歲的身體,而不是剛才夢裡四十幾歲,癌症晚期,蒼白羸弱的身體。
鏡子裡的少年,青春,英俊。皮膚是健康的,透著粉紅的白。五官極致俊美卻不過分銳利。屬於少年的肌肉線條,沒有很強壯,卻很清晰,不太飽滿的胸肌,纖薄的腹肌。
還沒完全長成的少年,寬肩略微薄削,腰肢勁瘦,屬於少年的單薄卻十分漂亮的身體,這才是自己。
剛才夢裡,那個蒼白,瘦弱,說話都沒有力氣的老男人,才不會是自己,絕對不是!那個難看的老男人,一副吸血鬼的樣子,怎麼會好看?那些路人眼睛都瞎了嗎?那種樣子還能看得那麼認真。
蔣屹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好久,對剛才的夢境,他心有餘悸。
他用手撫摸著自己,從臉到脖子,到胸,腹,再到……那麼健康強壯,還很漂亮的小小屹。
他實在不敢相信這樣一副身體,將來會變成那麼一個行走的骷髏。他沒法接受,沒法接受這麼好看的自己變成那個樣子。
打開水管,前麵一段的冰水從頭頂澆下來,澆得蔣屹打了個激靈,甩甩頭,告訴自己,那隻是個夢,不要胡思亂想。
熱水來了,暖暖的包裹著他整個身體,剛才夢裡汗濕到冰冷的身體漸漸回暖,一切都隻是個夢。
可是夢裡,那個女人,那個帶走自己一切的女人,那張臉,對,那張臉,在哪裡見過?我一定見過,在哪裡呢?
她不是夢,她是真實存在的人,我見過她,一定見過她。可是,在哪裡見過呢?而且,夢裡他為什麼說那女人又拋棄了自己呢?
這個夢的真實感揮之不去,好幾天,蔣屹都一直在眼前循環著那些畫麵。那個衰弱蒼白,四十歲的自己,那個並不是很好看,卻被自己當寶的“女朋友”。
那個叫張婭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夢境裡那麼清晰,可是現在他卻沒法在腦子裡描繪出她的樣子。蔣屹反複回想著夢裡的情節,試圖讓那個叫張婭的女人麵容清晰起來。
他在熱水裡衝了很久,反複的撫摸著自己每一寸身體,蔣屹突然有一種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處於哪一個空間的恐懼感。那個病如僵屍的自己是夢,還是現在的自己才是夢?
連續幾天,蔣屹跑了很多熟悉的地方,找了他能想起的,曾經認識的,還能找到的所有女生。但沒有一個叫張婭的,也沒有一個跟夢裡的女人長得相似的。
他確定,至少到現在為止,這個夢裡的女人他一定不認識,那麼這個夢,就隻是個夢吧?
可太過真實的感受,和太過清晰的記憶,又讓蔣屹沒法把這個夢完全放下。因為彆的夢,最多一天,就不會再記得。而這個夢,這麼多天了,他還是可以記起每一個細節,和感受。他沒辦法從裡麵脫離出來。
他開始觀察著身邊每一個路過的人,試圖認出誰是在自己夢裡出現有女人。雖然隻是個夢,但蔣屹堅定的認為,夢裡的女人存在於他的生活裡,是一個真實的人,而不是夢裡隨機出現的什麼人。
以往也有一些夢他會記得比較清楚,但沒有一個夢的真實感像這一個一樣。醒來的時候,他不僅癌症發作的痛感還在,就連夢裡被拋棄的心痛感都還在。那心痛的感覺,讓他醒了好久都沒能喘過氣來。所以他相信,這個夢一定有什麼意義,不是一個普通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