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常知縣在門外聽了一會兒。
驚奇的發現韓楨並非不通政務,反而處理的井井有條。
滅火撫民、救助傷者、厘定損失……
一時間沒忍住,竟起了考校的心思。
看著突然出現的常知縣,韓楨似笑非笑道“常知縣有何對策?”
“沒有。”
常知縣搖搖頭,語氣頹然。
韓楨略有深意道“是沒有,還是無法實行?”
嗯?
常知縣神色略顯詫異。
韓楨正色道“想徹底杜絕貪腐,根本不可能,貪是人之本性。如朝堂上那些袞袞諸公,哪一個不是熟讀四書五經之輩。連讀聖賢書,明事理的文人都貪,何談那些底層胥吏。”
這番話,讓常知縣老臉一紅。
因為他也是其中的一員。
貪!
從古至今,曆朝曆代,不管什麼製度,都無法解決貪官汙吏的問題。
朱重八都殺的那麼狠了,結果呢?
下麵官吏該貪還是貪。
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韓楨繼續說道“胥吏上下其手,不外乎就是俸祿太低,不足以養家糊口。提高俸祿待遇、增設考績獎勵,並移除世襲製,同時輔以監督、製定嚴厲處罰,三管齊下,不說徹底消除,卻也能大大改善胥吏敲詐勒索,欺壓百姓的問題。”
宋代胥吏最初無俸祿,想養家糊口,隻能靠索賄為生。
導致胥吏辦事,必先行賄。
此後,朝廷不得不更弦易張,給吏俸祿,而且與官員俸祿一樣優厚有加,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極端。
尤其是任職於三省六部的胥吏,俸祿甚至直追朝堂正六品的官兒。
當時的右司諫王岩叟曾說“三省胥吏,歲累優秩,日給肉食,月享厚祿,寒暑有服,出入乘官馬,使令得管卒,郊禮沾賜賚,又許引有服親為吏,如士大夫任子無異。”
據《宋史·職官誌》記載,北宋時期地方州縣官員,上縣的知縣每月二十千,下縣知縣每月十二千,祿粟月五至三石。正俸之外,還有各種補貼,如茶、酒、廚料、薪、蒿、炭、鹽諸物以至喂馬的草料及隨身差役的衣糧、夥食費等,數量皆相當可觀。
可想而知,當初胥吏們的俸祿有多高。
有了豐厚的收入,胥吏敲詐勒索、欺壓百姓的情況立刻得到改善。
可惜,這樣的情況並未持續太久,因三冗問題,加上每年的歲幣支出,導致朝廷財政吃緊。
胥吏的俸祿也是一減再減,從與官員無異,到月俸七百文加半斤羊肉,再到如今的三四百文,一下子又回到了原點。
另外,光提升待遇還不行。
北宋對官員實行高薪養廉,結果如何?
所以,還需監管,並製定嚴厲處罰。
這麼簡單的道理,韓楨都知道,在官場廝混了這麼多年的常知縣不明白?
能在朝堂上廝混的,哪一個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說來說去,還是一個字,錢!
北宋缺錢,很缺!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繁華的東京城給了許多人一種大宋富足,萬國鹹通的錯覺。
殊不知,東京城隻有一個。
舉一國之力供養一城,如何能不繁華。
韓楨的這一席話,著實把常知縣驚到了。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常知縣問道“你可曾進過學?治的何經?”
韓楨笑道“讀過幾年村學,會認些字罷了。”
“可惜了。”
常知縣神態惋惜“你若進入朝堂,定是一名能臣乾吏。”
韓楨嗤笑道“然後拍皇帝的馬屁,幫他斂財?”
“……”
常知縣沉默片刻,強行解釋道“官家初登大寶之時,推行新政、勤政愛民。如今隻是被蔡京、王黼等奸賊蒙蔽……”
“得了吧。”
韓楨搖頭失笑道“常知縣莫要為趙佶臉上貼金了。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他趙佶就不是個當皇帝的料子。”
常知縣又驚又怒“你竟敢直呼官家名諱。”
“為何不敢?”
韓楨豁然起身,嚇得常知縣連連後退。
“我不信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一套,我隻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天下本就是趙大從柴家孤兒寡母手中奪來的,他趙大能奪,我為何不能?”
“伱,你……”
常知縣哆嗦著手,心中驚駭至極。
之前在縣衙大堂中,他就已經隱約猜到了韓楨的心思,但那時雙方都沒有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