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悠悠。”
事情交代完,韓楨轉身離去。
這時,身後傳來麻彥民幽幽的聲音“我麻家在海外有一處島嶼,乃是當初希夢公出海避難之所。自真宗之難後,麻家重新開始經營那處島嶼,島上房屋農舍俱全,糧食軍械亦有不少。”
“這些年,我麻家每年都會抽出一份收成,存放在島嶼之上。時至今日,應該有數百萬貫。”
這番話是在交老底了。
麻彥民毫無保留的將家族最後底牌,擺在了韓楨麵前。
同時,也是隱晦的表達自己的意思。
千萬莫要學那項羽,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丈夫能伸能屈,留待性命,往後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好!”
韓楨笑著點了點頭,邁步走出書房。
一路來到後宅小院,就見麻舒窈一個人靜靜坐在秋千上。
那顆枝繁葉茂的大槐樹,已變得枯黃,枯葉在寒風中帶著旋兒,緩緩飄落。
“夫君!”
聽到腳步聲,小丫頭抬起頭,見到來人是韓楨,雙眼頓時一亮。
走上前,韓楨關心道“天寒地凍的,怎地一個人坐在外麵。”
麻舒窈答道“奴家覺得有些悶,所以出來透透氣。”
隻是她那張被寒風吹紅的小臉,怎麼也不像是透氣的樣子。
伸出手,輕輕撫在麻舒窈冰涼的小臉上,韓楨叮囑道“這段時日好好準備嫁衣,等我回來迎你過門。”
感受著大手上傳來的溫暖,麻舒窈眼中閃過一抹羞意,鄭重的點了點頭。
韓楨叮囑道“天氣冷,進去罷。”
“夫君,你多保重。”
麻舒窈咬了咬唇,踮起腳尖,主動在他臉上印了一下。
“放心!”
韓楨微微一笑。
目送麻舒窈走進閣樓中,他這才轉身出了小院。
又去府衙中交代了一番後,韓楨回到家中,換上黑光鎧,徑直趕往軍營。
“謔!哈!”
軍營中,校場上傳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呼喊。
得知即將開戰後,士兵們一個個卯足了勁,操練也比平日更加刻苦。
整個軍營籠罩在一股緊張的氣氛中,彷佛連走路慢一些,都是一種罪過。
……
……
茫茫太行山脈中,一支龐大的隊伍,如同一條黑龍,在風雪中緩緩爬行。
“勝哥兒,歇一歇罷!”
一名身著鐵甲的中年漢子哈著霧氣,出聲勸道。
這壯漢麵容憔悴,身上的鐵甲也破破爛爛,留著刀劈火烤的痕跡。
一條胳膊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隱隱有血跡透出。
聞言,走在隊伍最前頭的壯漢停下腳步,正要開口嗬斥,卻見後方眾人麵色淒苦,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眼看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將嗬斥的話咽回肚子,他點了點頭,下令道“全軍休整!”
隨著這道命令一層層傳遞下去,身後的數萬人也顧不得地麵厚厚的白雪,紛紛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一時間,白霧繚繞。
壯漢解下腰間水壺,擰開準備喝水,卻發現水壺中的水早已凍結成冰。
放下水壺,他從地麵抓起一把雪沫塞進口中,大口咀嚼。
冰涼的雪水融化後,順著喉嚨滑落進胃中,凍的他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此人,便是鼎鼎有名的高托山。
高托山,本名高勝,早年間乃是太行山一匪寇,因其人高馬大,氣力遠超常人,得了個托山天王的諢號。
北地暴動後,高托山看準時機,在李黑虎的資助下,起兵造反,最巔峰時聚眾五十萬,攻占三州八縣之地。
隻是隨著西軍的到來,曾經的一切輝煌都化為泡影。
如今,他隻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狗子,醒醒,快醒醒,睡著就醒不來了!”
就在這時,一聲焦急的呼喊在人群中響起。
隻見一名瘦弱的青年暈倒在厚厚的積雪中,任憑身邊的人如何呼喊,都沒有任何反應。
在這樣天寒地凍的環境裡,一旦陷入昏迷,很難活下去。
周圍的士兵神色麻木,機械般的大口嚼著雪。
隻因這一幕,這幾日發生了太多次。
糧食吃完了,運送輜重的牛和驢也吃光了,就連高托山乘騎的戰馬,都在昨日被宰了飽腹。
先前秋高日爽,還能在山中打獵,采集野果充饑。
如今大雪封山,山裡的動物都躲起來過冬了,土地被凍的堅硬如鐵,連挖個草根都艱難無比。
高托山將這一幕儘收眼底,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卻隻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最初的五十萬大軍,到了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如今隻剩下不到十萬人。
“勝哥兒,弟兄們快挺不住了,若不再找些糧食和棲身之所,隻怕今夜又有不少兄弟會被凍死。”
說話之人名喚呂大章,乃是高托山的表叔,亦是他當匪寇時的左膀右臂。
搓了搓凍僵的雙手,他哈著霧氣道“俺記得再往前十裡,就是磁州地界,眼下日頭尚早,加緊些能在天黑前趕到,不如去劫掠一番。”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聞言,高托山苦笑一聲“劫不得,西軍定然早已等在磁州。”
“俺算看出來了,姓梁的這是把咱們當羊趕。”呂大章啐了一口,恨恨的說道。
上個月,西軍一改往態,原本洶湧的攻勢,突然緩了下來,圍而不剿。
十萬西軍鋪開,如同一張大網,不斷趕著他們走。
呂大章這時把心一橫,咬牙道“勝哥兒,不如咱們南下,投了李黑虎罷。”
當初還沒造反時,黑山寨就派人與他們聯係過,並且還資助了不少兵器輜重,兩家關係還算不錯。
如今眼看著走投無路了,而黑山寨的人卻在濟南府吃香喝辣,不免起了歸附的心思。
在他看來,李黑虎此人還算仗義,手上有兵有糧,更重要的是有腦子,投了他,也不算辱沒了自己。
高托山麵上的苦澀之意更甚了,被風雪染白的頭發,憑添了幾分落魄,隻見他語氣幽幽的道“表叔,俺非是拉不下臉麵,而是你有沒有想過,並非是咱們要南下,而是西軍讓咱們南下!”
“這……”
這番話,讓呂大章悚然一驚。
細細想來,隻覺一股寒氣順著尾椎骨直衝大腦,原本就寒冷的身子,更是如墜冰窖。
被高托山這麼一提醒,他才驚覺,好幾次西軍明明已經咬住了他們,卻又生生的止住了。
開始隻當是運氣好,老天爺幫自己。
現在看來,是自己中計了。
念及此處,呂大章忙問道“那如今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