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達念照例背上了簍子,出門去采鬆菇。
紅鬆林在日月山的山腳下,每年到了六月時,林中的鬆菇便會多起來。
去紅鬆林采的鬆菇,新鮮的最美味,但卻不值錢。東岱市場上隻有乾鬆茸,
往年賣給大唐的商人能換上不菲的報酬。隻是今年又開始打仗,兩國斷了商貿來往,去東岱隻能用鬆菇換些皮料,藥材和大麥。
但大麥如今十分昂貴。自家半個月前收的大麥還沒捂熱,就被征收去了百穀城,兄長也跟著千本去了前線,
如今生死未卜。
家裡還有重病臥床的阿爹,每日隻能喝羊奶度日。好在青海湖邊水草繁盛,家裡養的幾隻羊還算膘肥體壯,這讓十六歲的達念心中多少還有些期望。
去紅鬆林的路上,路過西海時,達念撿了些乾牛糞。這些天不怎麼下雨,草場上的牛糞乾地很快。達念一路撿來,到紅鬆林時,已是背了半框。
鬆林邊緣已長了許多鬆茸,達念手忙腳亂地正自高興,卻忽然聽見林中深處傳來了一聲馬嘶。隨後,一個高大的吐蕃武士騎著馬從鬆林中閃出了身影,他手裡提著一支鐵斧,臉上的表情凶神惡煞。
達念心裡一跳,手裡捏著的鬆菇掉落在了地上。她趕緊跪了下來,伏低道了一聲,“軍本。”
那武士逼了過來,
身後還跟著三個漢兵,兩個吐穀渾騎士,
武士粗聲粗氣地問了一句,“鬆女,此處離最近的東岱還有多遠?”
達念不敢抬頭,“千鳥東岱就在此地西南三十五裡!”武士點頭,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圍著達念打量了一圈,漢兵站在一側,目光陰冷。
那武士忽然道“你是蘇毗人?”
達念道“早年前,鬆女一家就已經遷入了吐穀渾。隻是在打扮上,還留了蘇毗的風俗。”
“你家在何處?”
達念回過頭,指著數裡外的一座鬆木屋,剛想開口,那武士卻已經伸出兩隻手指,掐住了她的下頜。
吐蕃武士蹲了下來,鷹隼般的目光直照在達念的臉上。
他打量著麵前的少女,深紅的臉頰上,因為吃痛,此時已淌下了兩行淚水。武士麵無表情,從鼻孔裡噴出兩道熱流,一隻手握住刀柄,緩緩地將腰間的彎刀抽了出來。
“彆殺她。”
林中不知什麼時候又踱出了十餘騎人馬。一個麵色白淨,
柳眉鳳眼卻捂著嘴的年輕武士出聲喝阻道,
“讓她帶我們回去,我們需要找個落腳的地,吃點熱的。”
“是!千本!”拿住達念的武士鬆開了手指,那力道一泄,達念便癱軟地倒在了地上,背簍裡的鬆菇滑落了出來,露著簍子裡裝著的乾牛糞。
那被喚作千本的年輕武士似乎歎了聲氣,右腿一跨,從馬背上翻身下來。他招了招手,立時便有兩個漢兵過來,攙扶著達念站起。另有個十四五歲的小武士,彎著腰,將地上的鬆菇一隻一隻拾起,重又丟回了她的背簍裡。
千本做了個請的手勢,達念戰戰兢兢地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人,又看了看身邊的年輕武士,嚅囁著嘴唇,語氣像是快要哭出來了“我兄長……我兄長也在軍中……”
千本閉著眼睛,語氣肯定“彆廢話,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