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咄度一時恨鐵不成鋼“你須知你是軍中主將,右武衛不聽你調遣,你怎地不殺他一個兩個?帶兵之人,怎可心慈手軟?”
“哎!”趙正無奈,道“不是我心慈手軟,實在是因為人家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前番吐蕃攻城,右武衛損失巨大,人員補充、傷兵恢複,這都需要時間。而且前路坎坷,他們也不知左部援軍何時能到,吐蕃人又虎視眈眈,據守城池,乃上上之策!”
胡咄度哭笑不得,一時間已代入了趙正的視角。“嘖”了一聲,搖了搖頭,道“這事再議,先把信給我吧!”
趙正端端正正地從衣甲中將信拿了出來,又恭恭敬敬地遞上上去。胡咄度見趙正穿著那身厚重的鎧甲,臉上身上都是汗,結果信來,那信封上已被汗水沁浸濕了。
“你怎地還穿著鐵甲?防誰呢?蒼宣侯!脫了吧,怪悶的!”
“是是是,瀚海公說的是!”趙正招了招手,過來兩個涼州府軍,“給本侯卸甲!”
那兩個府軍笨手笨腳的,除了半晌,才總算把趙正身上的鐵甲除了個乾淨。微風襲來,趙正頓時感覺身上通透清涼,連冒煙的腦袋上,也覺得仙氣淼淼,頗為涼爽。
胡咄度轉過身,端著那信一看。
信封上封著火漆,鮮紅的顏色,火漆上有“涼”字印章,是趙碩和涼王府日常通信封漆做的款式。於是放心拆開,裡麵羊皮紙兩卷,展開粗看,滿滿當當洋洋灑灑數百字。
趙正使了個眼色,身邊赫連雲天與胡一道拖著趙正的鎧甲,告退而下。
臨走時,赫連雲天回頭看了看趙正,又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一輛車。
那車上有麻繩一捆,原本兩人候在此處,就是等趙正與胡咄度談完之後,依令行事,直接將胡咄度綁了再說。
可趙正放棄了原計劃,讓兩人離開。赫連雲天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又看了趙正一眼。
趙正垂在胯邊的手比了比,這回赫連雲天看得清楚,是讓他們躲遠些,不要露了馬腳。
“雲天!”轉過了一堵牆,赫連雲天看見趙大柱帶著人正貓在遠處的陰暗裡,赫連雲天連忙上了前,“司功!”
“前邊怎樣?”
赫連雲天道,“似是唬住了,我聽那意思,這瀚海公與侯爺越說越投機。他方才讓我們躲遠些,不要被回鶻人察覺。”
趙大柱深吸一口氣,暗道今日之事,趙正該有自己的打量。抓或不抓這瀚海公,都不是簡單的福禍可以定論的,這其中的關係太過複雜,還是要等等再看。畢竟趙正原本就不想大動乾戈,若是能用話術圈住,那便最好,動手是最後不得已而為之的手段。
“其餘人都散了,有我們在就夠了!”趙大柱才不把跟著胡咄度進城的那二十幾個回鶻親衛放在眼裡,動起手來不過就是幾合之間而已。既然趙正不願暴露,那人多也沒這個必要。
那邊趙正的滿頭大汗被風吹過,漸漸地風乾而去。
他和胡咄度在帳外的涼棚下,要人點了茶水,又上了些糕點。胡咄度一邊看信,一邊品茶,趙正便一邊端茶,一邊倒水,靜靜地看著胡咄度的表情變化。
這信當然是偽造的,是王渠讓臨離開安戎軍時,趙正突發奇想讓他臨時寫的。王渠讓與趙碩自小便在一處讀書,趙碩的筆跡,王渠讓模仿起來毫無破綻。唯一的難點是涼王的私章,可在送親隊,這問題也根本不是問題。
匠作營裡全是匠作。這是大唐最為精銳的手藝人,哪個不是一專多能?隨便找個靠譜的,刻個印章對付一下還不手到擒來!?
至於信中的內容,胡咄度看完之後,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如何?”趙正裝作不知,連忙問道。
胡咄度道“涼王殿下的正妃快要產子了……”
“已然產了!”趙正連忙點頭,“王長史來時,與我說了此事,他還說鶻妃似是也有身孕了。”
胡咄度點點頭,用手指捋了捋嘴角邊的胡須,“草原上也無甚可獻,等回了牙帳,我讓人送些皮裘、羊絨之類的,等到了涼州,大概也要過冬了。”
“瀚海公有心了。”趙正嘿嘿嘿地道,“如此,也算趙元良不辱使命,將信帶到。”
卻聽胡咄度忽然又道“元良呐……”
趙正手抖了一下,停了下來。他看著胡咄度,隻見那兩隻布滿皺紋的眼眶裡,一雙略帶渾濁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在了自己的臉上。
“這信,元良沒看過?”
趙正搖頭,“封著火漆呢,誰敢亂拆!殿下交予我之時,便已是如此了。怎麼?信中還說了彆的?或是我不能看的?”
“倒不是!”胡咄度把信折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懷裡,他歎了口氣,站起了身。
“瀚海公!”趙正也連忙站了起來,追上來,“眼看都快晌午了,用些午食吧。”
“不用了!我用不慣午食。”胡咄度背著手,信步來回踱了幾步,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事情,臉上表情雖然不太明顯,有些隱晦。但趙正能感覺得到,他此時的心情有些躊躇,似是在謀劃著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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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正直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胡咄度終於停了下來,似是打定了主意。
他道“時辰也不早了。元良,吐蕃人既然已經退卻,為了熄人非議,安戎軍城外大軍我回去之後便讓他們撤了。”
“這……”趙正急了,“這怎能行?”
“誒!”胡咄度斬釘截鐵,“漠北草原一路向西,我已有布置,吐蕃人隻要敢來,他們的一舉一動,自是逃不過我的眼睛。城外我留下一千人馬,護你西行便是,至於右武衛,聽或不聽,且由他們去。不打緊!”
趙正連忙推手,長揖到地,“瀚海公高義!元良替公主多謝了!”
胡咄度笑了笑,拍了拍趙正的肩膀,“此一行,路途遙遠,我看你安戎軍內車架儘毀,雖然新造了些,可也捉襟見肘。不如元良在安戎軍且安心再等幾日,我調些車馬來!”
“那便最好了!”趙正喜出望外,語氣神色裡興奮不已,一時手舞足蹈起來,“來人啊,備酒!”
“元良且慢!”胡咄度伸手拒絕道“酒就不喝了,我還得著手撤軍事宜,等元良自安西回來,且來牙帳,你我一醉方休!”
“是是是!”趙正便順了他的意思,恭送左部敦王瀚海公胡咄度出城。
兩人到了城門邊,胡咄度又看了一眼右側的右武衛,仍舊一動不動,殺氣騰騰。他又看了一眼左側的玄甲軍,一個個軍容不整,軍甲不齊,正自躲在陰涼之處歇息。
胡咄度笑了笑,轉過身,對趙正道“蒼宣侯留步!”